“什么请求?”
实在是她神色太过认真,任你原先怎样猜想,都不免要为之一动。宋甜儿微张着唇,好半晌,才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她问:“不管怎么样,姑娘是一定不会责怪宋甜儿的吗?一定……会谅解宋甜儿的吗?”
眼中饱含希冀,甚至揉了一丝不明的试探意味在其中。我骇了一骇。却还是说道:“若不是罪大恶极,我为何要责怪于你?”
若真是罪大恶极,我却又凭的什么要谅解?可我没将后面一句说出。只因哪怕我真心待她,她也确乎全无保留地对我。可她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原先与我也没甚交集。只是谢梅将她给了我,出于忠诚,所以她事事为我着想。但若是她一定做出令人难容之事,或许……我向来不是一个好人,从来都很自私。见她脸上似乎迟疑起来,沉思想着什么,我不便打扰,只静等着她的答案。大半晌的功夫过去了,宋甜儿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既然姑娘想要听,甜儿就与姑娘说也无妨。”
我看着她,面上笑容作假不得。宋甜儿自顾开口:“甜儿是与圣上谈过,不过却是因为姑娘。”
“因为我?”
为的什么?她又如何这样坦白?“是!”
宋甜儿神色不变,只眉梢轻蹙了下,“姑娘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我感到自己脸上有瞬间的僵硬。良久后,才问:“你但说无妨。”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然是比谁都要了解得多。可别人却并不一定知晓。远的,有因噬心蛊而造成的机能衰颓。近的,只钟离神针酿成的疼楚,连我自己也诊治不出什么结果。但每时每刻的疼痛却让人无法忽视。是以此时,看向宋甜儿的目光也不由得审视起来。宋甜儿苦笑一声:“早在姑娘头发开始显现发白之时,甜儿就已经四处想法子要来帮姑娘了。”
“只是后来,又出现了皇陵一事,甜儿心里着急,却无能为力。”
“幸而姑娘完好无损。”
她眼底划过丝庆幸,道,“只是……甜儿看得出来,姑娘的身子,是远远比不上从前的了。”
“所以你?”
我还是不解。这副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是我早已经预见到了的。我之所以什么都想要明白,不过是不愿自己在将来某一日,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去。可我却不晓得,这与她去找荣靖有何干系。荣靖真假暂且不论。至少,在宋甜儿的认知里,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人,确乎还是她心中所恨的荣靖。宋甜儿说道:“姑娘可是忘了,那人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更是不解。却不及我问出口,宋甜儿很快就替我解了疑惑。“白子墨!鬼医世家的白子墨!”
“甜儿想要让圣上出手,将他找回,帮助姑娘将这个难关度过去。”
宋甜儿将自己的打算说出。然而我的脸色却是彻底地白了下去。尤其是在听到她又说:“我知道姑娘不喜白子墨此人,我也并不希望他再留在姑娘身边,可姑娘得要承认的是,他既有本事在短短时日之内,就将药王谷的医典学以致用,此人料定非凡。”
“姑娘自己没有办法,竟已经隐有自暴自弃的打算,可我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轻易放弃……”我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又用了什么条件去交换?”
不管现在身边的荣靖是谁,可白子墨却不是一个轻易就能答应他人请求的人。世上人人皆知要白子墨出手难求。便连荣靖当初求他为我取出噬心蛊,亦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是宋甜儿手里没有筹码,谁人会为她去求白子墨?即便是荣靖……即便如今的帝王真是荣靖。不管当初为噬心蛊一事请白子墨出面的是哪一个荣靖,此前在青云坊将白子墨打退的人,却是荣靖的面容无疑。依照白子墨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还会应下一个和荣靖面孔一模一样的人的要求?想要她再次出手,着实困难得很。或许所需要的代价,也会成倍地增长。“姑娘不需要问得太多,姑娘只需要知道,宋甜儿绝无谋害姑娘的心思,且一心为姑娘考虑就是。”
她不愿意多说。我看她坚持咬紧口风的模样,也知道再无可能从她嘴里听到其余的什么。只是一句:“他既答应了你,那可已经做了吗?”
可是已经去找了白子墨?我满腹只有这一个问题。我不想要再与白子墨有任何的纠缠。因他目的不明,正邪不辨,亦或只是我自己对他此前的种种做法而心生厌恶,更甚畏惧……不管是为的什么,现今情况,我尚且没有足够的精力能以应付他。自然还是能避则避。又思及在宋甜儿被放到我的身边已有数日的时间,若是两人当真达成了约定。仅看宋甜儿那样着急我的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恨不得能快些找到人来替我医治。于是我又道:“你现在替我收拾一下,陪我去找一趟圣上。”
此事耽搁不得。我只怕多等一刻,或许就会又为自己多添一个麻烦。我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不会坐以待毙。只是还未起身,外面却已然响起了宫人禀告的声音。“娘娘,白太医在外面等候,可要传唤进来吗?”
“哪一个白太医?”
我惶惑出声。我在大岳宫里待的时间不算太久,也并没有刻意注意过太医院里都有哪些人。此时来一个白太医。我与宫里的人都没甚交情,如今正与宋甜儿正说到白子墨,便出现这么一个人。这不能不让我觉出巧合。但闻外面一道爽朗的声音乍起:“姑娘成了皇后之后,便连故友也忘了吗?”
声音实是熟悉得再不能。我怔了片刻,偏头也见宋甜儿正看着我。“姑娘便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请求着,解释道,“不管姑娘与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总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他若真有办法让姑娘转好,就委曲这一次又何妨?又有什么,还比自己的性命要重要?”
宋甜儿苦口婆心,双膝在地上跪行,上前来拉住了我的裙摆:“姑娘既然肯谅解甜儿,如何不能为自己多想想,只有这条命还在,才能够报复回去啊。”
我分明感受得到,她在说到最后一句之时,竟然是咬牙切齿一般。我愣在原地。我根本料想不到,一个从未涉事的小姑娘,缘何会有这种深仇大恨般的恨意?哪怕是因我而怨恨荣靖,却也从未见过她的这副模样。仿佛要将人骨血食尽似的怨恨。单纯的抱不平,怎会露出如此凶恶的眼神,更甚连我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转而却又隐约想得明白。或许就是因为本性纯率,所以恨得也真诚。是我多想了。许是我动容之色太过明显,宋甜儿只瞧过一眼后,立即便站了起来。在我尚未反应之时,一下将门打开:“就请白太医进来罢,姑娘等了好久了。”
紧接着,一道瘦削的熟悉身影渐在眼中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