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脸上表现得太过明显。便连在原地站住不动的李蒙也发觉了不对劲儿。他脚下一动，却在即将靠近我的时候被我喝止住了。我道：“别过来。”

李蒙堪堪稳住了身形，忙问：“这是怎么了？”

语中尽数都是困惑。便连方才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三位军医亦是同样的不解狐疑。翁六却不管我的阻止，直接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抬头看了眼突然立在身侧的人，开口欲将他斥回。无奈翁六还是纹丝不动。我只得离得远了，来到那三位军医跟前。军医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娘娘发觉了什么吗？”

但话里话外，便连语气都是带着轻蔑。他们敬我，不过因为一个皇后的身份。自然是不会愿意相信，在他们苦查无果的情形下，我竟然还能够有所发现。这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没有。”

我扫了一眼那十具死尸，说道，“只是觉得这屋子里有股怪味儿，在靠近尸身的时候尤其的重，所以心下怪异。”

我问道：“可是这屋子里用了什么熏香吗？”

如今已入四月，天气渐暖，为了不让尸体腐烂的味道蔓延，他们会用药物也是在情理之中。军医面面相觑，似乎突然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还是李蒙站出来说道：“没有，人才刚死就搬来了这里了，此地原是盛装武器的地方，不会熏什么东西的。”

沉吟了片刻后，李蒙又问：“娘娘方才说，闻到了别样的味道，不知是个什么味儿？”

他们感知不出来？我才突然记起，自己这个鼻子，可是被谢梅等人调侃过，比之狗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身体在不断衰弱下去，感官机能也不复从前。但是这一只鼻子，倒还真是从未让我失望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笑该哭。“嗯。”

我答道，伸出手在眼前轻扇了扇，使得空气流动，方便我更好地辨认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异味儿。”

此言一出，那三个军医面色都有些难看。自然，这样主观的话语，任凭谁说了出来，都没有一个客观的答案可以作证。旁人当然就也可以信之疑之。我也没有强求的必要。只是问：“这十个人在暴毙之前，都去过哪里，做了什么，可都查得清楚了吗？”

十个人同时毙命……若真是因为有人下毒手，那必然会在某个方面上有巧合。李蒙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早就让人给查了清楚。这个时候我一问，他自然就将册子给递了上来，让我自己翻阅查看。我粗略看了看，这十人都是底下的小卒小兵，此次战役，至多也就是帮着处理了战场上同袍的尸体，然后就是在周围放哨，守着大家的安危。便是要下毒毒害人，也不至于要对他们下手的。若是要下手，就该是李蒙这样的大将。毕竟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是兵家自古就拥有的共识。这是疑点一。至于疑点二……我让翁六放心，自己一人用了手帕蒙住口鼻，凑近了那几具尸身前查看，连他们的耳道口腔亦是没有放过。所有人皆屏息以待。唯有翁六忧我安危，亦将自己口鼻给捂住了，然后随着我的动作而移动。片刻不离地保护着我。我知道在他心底，责任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也深知自己劝说不动他。便也只能够任由他去，只是与他叮咛，万不要轻举妄动，在旁侧跟着我就好。翁六当然点头应下，求之不得。这人啊……我摇头哭笑不得。只是在我将所有的尸体都检查完毕后，竟然还是发觉不出，这异味儿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靠近尸体之时，却是味道浓重了些。但是凑近了闻嗅，这几具尸体，都没有一个确切散发味道的地方。哪怕是尸体腐烂发出的尸臭，一般也都是从局部慢慢侵蚀至全身。他们才刚死不久，要找出臭味儿的根源，其实很是容易。但是如今，竟然也困难得很。显而易见并不是尸臭。那又是因为的什么？那三位军医见我有模有样地去查检，自然认为我抢了他们的活儿，且是对他们医术不信任的表现。是以面色都有些臭。只是到底碍于我的身份，又有李蒙的默许，他们也不敢当场就发作。于是只能硬憋着，视线时不时从我身上飘过。我直截了当就问：“三位军医可是有话说？”

“……娘娘闻到的异味儿，或许会是尸臭……”为首的人总是胆大，也敢说。我微微笑，将方才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否定了尸臭的说法。转而又对李蒙郑重道：“还望将军拨人手去查一查，这十个人，在死前还有什么行为，例如去过哪里，又是否多吃了些什么……诸如此类，都希望将军能够派人一一查清。”

我总是觉得，这场怪病来得莫名其妙。也很是巧合。是在我知道有廉庄的存在，以及此次战火是由廉庄挑起后才发生的。我不能不怀疑到鬼医世家身上去。即便死这几个小兵，对与大岳的将士来说，其实不算是太过严重的打击。但是凡事有一就有二。廉庄的性子我摸不透。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她愿意，她就一定是会去做到的。好比她真的只是想拿我出气，就真的是在出气后便放了我。或许这十个人的性命只是警告，廉庄还留有后招，只等着到了合适的时机后，再行动手。每一种可能，对于大岳的将士来说，或可都能成为灭顶之灾。我相信廉庄有这样的手段。只是一点，我大岳将士就已经吃了亏……她在暗处，且将我们的行动都一一地看个清楚。敌暗我明，实是吃亏得不止一星半点儿。然而既然有了头绪，倒也还不算是坏事。我不断地这样安慰着自己。因为每当一为某一件事情过度地操煩时候，我就总觉得力不从心。过往那种挫败感不断地涌上来。让人手足无措。所以我想尽了方法要让自己脱离这样的状况。只是还有一件头疼的，我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就是这日趋炎热的天气和那十名士卒尸身发臭的矛盾。事情一日不查清楚，这十个人的尸身便一直停留在那里。不过为了安抚军中人心，李蒙没有让人靠近，反倒自己守着。幸而除了尸臭的味道，李蒙倒是一直闻不出来我所说的那个异味儿。不过就连翁六也直摇头表示自己闻不出。我无意在此事上多加纠缠。一心便扑在了要找出幕后真相之上。我去了确县以及周围能够找到医学资料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希冀能够查清楚这样的现象是为何发生。同时也盼望能可找到解决方案。因为这样的手段如此迅疾，若是对方当真大量使用，届时我大岳将士或许都无一幸免。我如何能够见到这样的场面出现？所以必须得要找到源头，而且找到与之对应的应付之法。只是我忙了许久，不仅什么都没有查到，反而还闻到一个噩耗。李蒙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