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步走近了,久久不闻他回答的声音。于是也记起了他对待我的态度,当下决意顺应他一贯喜好,道:“你还留在这里,就是为的这个面具吗?”
白子墨等人或许不知哑子就是荣靖。可是我知道,甚至确定。是眼前这人没有否认的事实。所以当白子墨说出是哑子陪着我坠入深渊时,我在片刻的愣怔后,便也自己想得明白了。荣靖决意以哑子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又如何会在此时将自己身份暴露呢?思及此处,我更是坚信不疑。当即走到了他的跟前,说道:“你还肯留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我?”
这句话说得自作多情了些。但是观他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一动。只还是不闻他的回答。“荣靖!”
等了许久,他还是不说话,我低低地又喊了他一句。这里地处偏僻,若是无事,绝不会有人过来。但我还是小心。他有他隐瞒身份的理由,我虽然不知道理由究竟为何,却也不会就这样鲁莽揭穿。所以小心为上。只是此人实在容易将我的所有耐心都给耗尽。我一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见他一直迟迟不语,我也就只好明说:“你不说话,就可以掩饰自己的身份吗?”
“荣靖!”
我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脸上却已经冷了下来,“确县的危机事关你大岳山河,我为你在此生死关上行走,得到的,竟只有你这样的回应吗?”
我心里气极。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或许是因为在坠入深渊时,他的种种表现,与现在的他,全然的不同。亦或是,因为他对我的百般闪躲。是躲。虽然在我到来后,他也并没有闪避,可是同样的也不予理睬。恍若视我为无物。鬼使神差的,趁他不备之时,我一把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饕餮面具夺走。然后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才变成这副模样的,也不知你究竟在打的什么主意,但你若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我也不介意去告诉大岳的将士,他们的帝王已抵前线来。”
我讨厌极了这种感觉。明明我知道他就是荣靖,他亦晓得我明白真相。可如今算是什么呢?他连一丝一毫都耻于同我解释,哪怕我是为他而来此。手上不禁稍稍用了力。却发现面具之下,藏着一个东西。已从我手上掉落了下来。荣靖看了我一眼,嘴唇似乎微动,但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在下一刻,他复又立住了,不动声色地冷眼瞧着我。我方才所说的话也没有威胁到他。心上酸楚。或可能他根本也就不在乎我说出什么话来,所以才对他没有任何的效用。我情绪定后,便矮身下去,将落在了地上的东西拾捡起来。荣靖还是静立在那里,并不因为我的动作而有所影响。看来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眼睛看住了他,再四确认他的确没有任何的反应,脸上了然的神情,像是对我这样的把戏甚是不屑。那是一张纸,被叠得四四方方的。透过光线,勉强可以看到里面写了东西。荣靖已经将目光收回。我便只能苦笑后,还是将纸张打开。是写给我的。粗略看了一眼,我才知道,这是他原先一早就已经写好给我的。但是……我捏紧了纸张,逼近了他,咄咄逼人地道:“你否认你的身份?”
纸上内容无他。简单两三句话,无非诉说面具事情已了,他也可告辞了。并且反复强调,自己非是我口中的荣靖。“怎么可能?”
我直接喊了出来,脑子一热,对有可能的隔墙有耳也顾不得,就道,“我当初问你的时候,是你自己默认的,如今就这样反悔?”
“荣靖,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是你一定要这样瞒我,究竟又是为的什么?”
我便是将脑袋想破了,也着实理解不了,为何一个个的,都不肯如实告知于我。我承认自己现在确实有很多事情记忆不起来。更甚严重的,是脑海中零星的片段,全然是凌乱的,无法组织出一个完整的记忆。在我记载着过往发生事情的手札被毁后,我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在忆起时添上去,在遗忘时找出翻阅。症状更是难以得到缓解。所以我只能靠着残留不多的记忆,将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剖析清楚。然而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的现状,甚至连我笃信的事物也恨不能告诉我是我记错了。只是我如何能够连荣靖的身份也认不出?当日……当日出现两个荣靖之时,所有人都坚信我能认出。我也确实认出,他们也都承认我的结果。可现在却无人信我吗?眼前的人摇摇头,在否认。我认真地凝住着他,眼珠儿错也不错,只想在他脸上瞧出一星半点儿的漏洞。“你当真不是荣靖?”
如今连我自己也狐疑起来。他实在是表现得太过冷静。仿佛我在这里无理取闹,但是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毫无情绪的看客。得不到回答的我将手上的饕餮面具一把扔下,几步冲到了他的面前,紧挨着他。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已经踮起脚尖,自己凑了上去,堵在了他的双唇之上。荣靖,你不是厌恶我吗?既然厌恶我,见到我这样令人讨厌的行举,何不直接出声?抱着这样的心思,我甚至没有心思去注意他此刻的神态与反应。只一股脑地想要等待他接下来的做法。凭脑海之中对荣靖的了解,至少他会骂一句不知廉耻,然后羞辱的话出口。这才是荣靖。对我千万分讨厌的荣靖,一贯认为我寡廉鲜耻的荣靖。可是万没有想到,他竟什么也没有做。讶异的同时,我的手在他面上抚过。我曾在他脸上摸索过好几次,每一次都发现不了他脸上究竟是如何做到这样的地步,才能够没有丝毫的伪造痕迹。我看不出,也辨认不出来他用的什么法子。但可以确定的是,荣靖原本不是这副模样。否则,我也不至于这样反复无常的想要证实,想要他亲口承认。然而……他非但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装作一个哑子,瞒过所有人,连对我的疑问也并不予以回应。思及此,我心底窜出一股无名火。忍不住张了嘴,露出牙齿,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惩罚似的,带着这些时日以来压积的所有负面情绪。不甘、恼怒、怀疑……所有的情绪,都凝在了这一咬上。恨不能也如此前在他肩上留下的咬痕一般,几乎将肉给咬下的狠劲儿。是了。荣靖的左肩上还有我留下的咬痕。“你不是口口声声否认自己是荣靖的事实吗?”
我松了口,将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上,道,“那你可敢给我瞧你的左肩?”
难得地,方才那样的做法,都没能引起他的反应。可在这一句话落后,他却瞬间抬手欲将我推开。我的手就搭在他的肩上,在他神色忽变的时候,就已迅速去扯他的衣襟,誓要来证明自己的话不错。因此,在他还未将我推开时,我就已先行把他的衣领往下拽。露出了他左肩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