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哑子同时一惊。只是距离得太近,加之视线里还是昏暗漆黑,也就无从得知对方的神情。便仅从彼此的身体尽皆一怔的反应中晓得对方的意思。哑子道:“……有人在搬挪石块废墟。”
他如是肯定。我自然也相信他的话。因为这样的情形,我们还能够听得到声音,就证明那声音离我们近得很。而我们被深埋在地底下。若不是将上面的搬运挪开,根本就不可能与我们有这样的近距离的机会。想到这里,胸中不免燃起希望的火苗来。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声音的远近而起伏摆动着。我试图发声,兴许在外之人能够听得到。但是这失声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回缓过来的事情。是以我根本不能喊出来。只能动了动指头,好让哑子能够明白我的用意。诚然,他很快了然地问我:“你要我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在他手里的手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的确是这个意思。原以为在他知道后,必然就会立即去做。但等待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哑子有任何的动静。我疑惑地在他掌中挣了挣。反被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两只手握在一处,被他塞到怀里,明晰地感知到他呼吸时腔腹的起伏。他倏地压低了声音,道:“万一来的不是白子墨呢?”
像是故意不让人听到似的,哑子的声音原本就沙哑低沉,如今再刻意压了下去,更是轻弱得很。但我与他如此距离……便是想要装作自己听不到,似乎都有些困难。但是他的话同时给我一个警示。“白子墨与廉庄一同逃出这里,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处理解决的?”
哑子指根的薄茧轻擦着我的手背,“洛娥,你如此地期待白子墨前来,如若来的不是他,你可会失望?”
我不很是明白他这番话的其中意味。不管白子墨与廉庄二人如何解决他们之间的事,如今我们当务之急,难道不是从这里出去吗?我不能理解。他甚至反常得好似不愿意让人来救我们一样。分明在最初时候,是他笃定说道白子墨必然会前来相救。可是如今……我竟听出了几分别样深意。他似乎……并不愿意让白子墨前来。可他从头至尾,也没有一丝一毫有关于自己不想从这里脱身的迹象表明。我实在不能猜透他的心思。我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如同被棉花堵住了一般,闷在心中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不过许是过于激动,竭力挣扎良久后,竟隐隐地吐出一个单调的音节来。但哑子却抢白道:“等着他们找来罢,若找到了,是幸,找不到……”他顿了顿,攥着我的手时松时紧,彷若在挣扎纠结着些什么。“若是找不到,那也是命,你洛娥,兴许注定就是要同我死在这里的。”
说罢,便再怎么也没有后文了。我原想表达的意思,也在这静默中慢慢地妥协。可恨自己现在不能发声,而哑子……虽叫他哑子,现在却还是想要依靠他发声,来缩短他人来救援我俩的时间。想想倒有几分好笑。只是……我稍稍抬了眼皮,想要在这小方天地中看清楚他后背的情况。奈何有心无力。我不知道他还能够支撑多久,而在支撑到获救以后,留下的满身伤痛又要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地魇着我。我发了狠。趁他如今面庞挨我近,毫不迟疑地便张嘴咬了下去。所能触到的,就是他流畅优美的坚毅下颚。也不管什么了,发了力地咬。只是除了初初时候的惊愕嘶声外,后面我无论如何使劲儿,哑子都同样忍着。直等到我实在咬不下去了,松了口之后,他方轻声道:“便是你将我咬死在了这里,都不足以让我如你的愿。”
我没下死手。在我咬上去的时候,他脸上原本的伤痕我都一一感知得到。我不过就是想用这个方式让他晓得,我急切想要让我俩从此处逃离,希望他能出声。哪怕只是一声。可得到的,竟是他这样一句回答。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怎样。两个人互相僵持着。外面的动静一直没有停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到一声轻呼。“这个形景,只怕是人已经死了,可怜微臣为姑娘至此,到头来竟然只得一副尸身。”
是白子墨的声音。他还是寻到了我们所在。尽管我对白子墨从前种种防备警戒,可是如今,甫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便不觉松了口气。哑子不作任何表态,依旧静静地维持着原貌,动也不动。若非是短促的呼吸传来,此地也并没有继续往下坍塌的迹象,我这才放下心来。却也管顾不得他到底作何想法。无法发声,及至白子墨将哑子辛苦支撑的那块石块搬挪开来。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一下映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眼睛一疼。幸而有哑子替我遮挡了不少。是以在稍稍适应以后,倒也可以勉强看得清楚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了。白子墨的那张笑脸不变。他勾唇瞧着我,说道:“原来姑娘福大命大,微臣真是庆幸之至。”
我说不了话,原本上撑的手完全麻痹了,即便那石块挪开了,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白子墨见了,便抓住,以极其巧妙的手法替我揉了揉。血液缓缓在手臂上流淌的感觉传来。只觉得整个儿人都开始慢慢地活了过来。我眼神示意他尚压在我身上的哑子。大大小小的石块都给搬离了,连在我脑袋上的那个石块,也被白子墨小心翼翼地给搬去。我们周围的危险已经消除。但哑子还是动也不动。离得过分近了,所以看不了他的脸。便只能委托白子墨。白子墨倒也在此时与我有那么几分的心有灵犀。他答道:“他双腿在外被重创,后背亦是伤得严重,现在还不能够动他,否则人必定废了,不过……”白子墨刻意停了下来。然后看住了我。我想将手从他手里挣脱,但白子墨却道:“姑娘的手再动就要废了。”
最后只得张着唇,无声地告诉他我不能出声的事实。白子墨悟性倒是极高。很快他明了后,眼中不见丝毫的讶异。只是听他道:“若是姑娘想要报仇,让人就此废了,其实也无不可。”
白子墨指了指哑子,话中意有所指。“姑娘不能说话也无妨,只要姑娘食指动一下,微臣就当姑娘同意要将此人废了。”
白子墨笑了笑,笑得与廉庄有几分相似,“不必姑娘动手,肮脏的事情,微臣来就可。”
“姑娘若是考虑,还需考虑快些,否则,即便是姑娘不想要惩戒此人,只怕延误了时机,微臣或许也没有本事让人恢复如初。”
说着,一面用手细细磨挲着我的手,若有似无地刮擦着我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