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
白子墨故作惊讶地叫唤一声。我的手整个儿被他托着。现下白子墨另一手细摩着我的食指,因他助我活血疏络筋脉,加之这样亲密的举止,手指已可本能地为他的碰触而一抽。白子墨了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微臣便如姑娘的愿,就先将人……”眼睛虽然渐渐适应了环境,但还是被莹白清辉刺得有些难受。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地亮。我勉力想要挣脱,微张着唇,好容易自喉中挤出一个字来。“放……”白子墨故作不解:“姑娘要放什么?”
我眼中必然是含着恼意的。但是白子墨却佯作不见,只是缓缓将我的手给放了下来。继而给我喂了口水。在喂水的过程中,白子墨悄然又给我喂了与此前相同的药丸。我浑身无力得很,且待反应过来时,下巴颏儿已被白子墨扣住。只一个微笑的时间,就已被他轻易得逞。“姑娘真乖。”
才刚心内激动,原本的失声症就已有恢复的迹象。饮了水后,干哑的嗓子得到滋润,又待了几许功夫后,便能够勉强将话给说清楚了。“救人!”
我言简意赅说道。再没有其他的话。他给我不止一次服用过那药,我也早已经不在乎自己这副身躯如何。所以也就不必要再同白子墨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缠。白子墨扬眉一笑,面目了然。却还是听得他问:“姑娘想要微臣怎样救?是听姑娘方才的决定么?”
我睨他一眼。眼睛发涩,只得微微眯起了眼睛,习惯性动手刚要去揉,便又被白子墨抓住了手。“姑娘是不想要眼睛了吗?”
他无奈地提醒。我挣了挣,挣不脱他的桎梏,便说:“难道你不是来救人的?”
那张阴阳两分的脸才恍然大悟似的,松了松手,眸光一转,摸着自己的鼻头道:“几乎忘了。”
“微臣每每一见了姑娘,总是会眼里心底只剩下姑娘一个,所以忘记别的什么东西,对微臣来说,都算不得奇怪。”
一面说着,倒是招呼了人过来,一起小心地来将哑子移开。缓了许久,身体才终于慢慢恢复知觉。我看着他们将哑子移到一旁后,便再不敢动,等着白子墨的吩咐。而白子墨切切望着我。我问道:“他的情况怎样?”
“嗯……”白子墨试探的目光投在我身上,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说道,“是按照姑娘预想的方向发展,姑娘自不必担心。”
那便是不大乐观……我侧眸一直看着哑子。从始至终,自白子墨出现后,他便再没有言语。沉默得近乎诡异。不过想想,他重伤在身,此前与我废话连篇,不过就是为了给彼此一个安慰罢了。想到这里,所有的一切倒都释然了。只是浑身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四肢已经完全僵硬,即便是被白子墨揉捏过的那条胳膊,亦是麻痹不已。脑袋更是眩晕得厉害,整个儿人像是在水面上负荷过重打着转儿的船。毫无方向不知天地几何。我不由得微微闭上了眼睛。虽已经在竭力呼吸着自由且带着泥土腥气儿的空气,但被困太久,这样的不适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过来的。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我轻轻转着视线。一下与白子墨一直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白子墨问我:“姑娘现下觉得怎样?”
“……曲五和翁六风长等人呢?可有找得到他们?”
我不答反问。白子墨顺势握住了我渐趋舒缓的手臂,然后一个弯身,轻易就将我打横抱起。“此地设计很是巧妙,加上那离火不知道是不是时日久了,威力算不得太大,没能震动到地面上去,便连上一层的暗道都没影响到。”
白子墨对我的问题置若未闻,却自顾说着。我陷在他怀里,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夜风拂过,被他突然空抱起来,后背的疼楚这才清晰地放大。我疼得皱眉嘶声吸了口气。白子墨问道:“姑娘很疼?”
“他们人呢?”
我执拗问着。白子墨便笑:“脑子还算清醒,看来姑娘被保护得很好。”
我实是有心曲五等三人的状况。即便白子墨已解释了了那离火威力有所消减。但毕竟我亲身感受经历过,总不会不晓得其中利害。我与哑子能够撑着等到他们,已是拼尽了全力,实属不易。所以还是提着一颗心,正欲再问一遍,却陡不防白子墨截过了话去。他道:“微臣让人将上面的屋子给拆了,又想方设法找到那上一层的机关,将此地彻底剥开裸露出来,这才能够将姑娘安全营救出来。”
“所以曲五他们……”“暂时只先找到了姑娘,他们性命如何,微臣也不敢轻易担保。”
白子墨如实回答。又默了须臾时候,白子墨才又出声提醒。“姑娘现在难道不应该先行关心一下,已经救出来的人吗?”
他笑得意味儿不明,“毕竟还未救出的人,到底还不能够确保是否还活着。”
我悠悠回过神来,对上他半眯的眼睛。那双眼睛,此际冲我一笑后,便投向在了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哑子身上。那些人都还在等着白子墨的吩咐。到底白子墨是大夫,而哑子的伤势又委实严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一个不小心,就真的让人彻底废了。如今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入夏后月亮的光辉逐渐被空中星子所代替,却也使得地面上的一切都愈发清晰。也不知哑子是昏厥过去了,还是怎地,身躯全然靠着那些人支撑着。脑袋甚至稍稍下垂,根本让人看不到他的面部神情。但只有一件事,让人心里平白地慌乱起来。他整个儿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沉沉的死气。饶是我距离得如此远,然而只遥遥望上一眼,都会无端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惧之感。“他现下……你可有办法吗?”
我只觉喉头艰涩,一句话也被自己说得困难非常。说完后,更是有极度的紧张与不安死死裹挟着我。似乎很是害怕一个答案。连自己都不敢去听的答案。思及此,而后没来由的,只是心口猛然抽痛。仿佛遭人轻轻在心尖儿处扎进一根细针。初时也没甚么感觉,却在后来慢慢地长进肉里去,尽在最要命的地方缓缓潜伏着,蛰伏着……让人无从察觉它的存在。及至细密绵长的痛传来,才发觉那根针不知何时,已经在心底扎了根,肆意纵横在整颗心脏里。一直挥之不去。便是剜去了,那种又疼又空的感觉还是盘旋着似的。不管怎么说,若没有哑子,那些他身上的伤势便会直接落到我的身上来。更甚严重些,我或可再没有机会在此地说话。无论如何,他现今还算是我救命恩人。我如是劝服着自己,以此来解释自己对哑子总是生出的莫名恻隐心思。眼珠儿错也不错地凝着哑子,一刻也不敢轻忽。只见哑子浑身的血迹已凝固干涸,在莹白月色映照下,已看不大清晰原本的颜色。但是大片异样的发黑痕迹,都叫人看得不忍直视。白子墨微微笑说:“单看姑娘想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