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后,我的心便已放了下来。于是此时得到他的提醒,我只说:“郎中但说无妨。”
“草民那时医治,那位患者后来曾失明过一段时日。”
他只消这么一句,我与谢梅便都明了了。莫说我俩都知道李回春所说的患者就是我。即便是不知道,也晓得他这是在提醒我们,即便骨伤已经治好,但是我们在那时医治的脑伤,只怕也会留下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哑子在治疗骨伤前,用了那么多剧毒的东西。心蓦地一下沉。谢梅从后扶住了我的身躯,对李郎中道:“小王晓得了,郎中这几日也累了,不若先行去休息,待明日一早,小王请人送郎中离开。”
李郎中作揖道:“草民多谢王爷。”
宋宁儿立即引着李郎中下去,吩咐着人下去准备热水铺床。谢梅同我商量道:“阿洛,这连日来你辛苦了,我先送你回去歇一歇罢?”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害怕于我的拒绝似的。“师兄,我不去,我想留在这里。”
谢梅眉宇间的担忧愁云更甚。我便从他的搀扶下脱身,自己站稳了,笑道:“我没大碍的。”
“可是……”“才刚李回春也说了,说不定后面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师兄这三日里是最累的,理应是师兄去休息才对。”
谢梅还是放心不下:“我可以派人来此照料,一有情况前来通知你我,如何?”
我还欲拒绝。但是谢梅说什么也不给我再留下的机会。他立即招来人,一面拉着我离开,一面吩咐道:“照看好贵客,一有异状即刻来禀告。”
小厮听话地答了声是,自顾进去照顾人了。“师兄,我真的没事儿的,不过三天没睡罢了,我还挨得住。”
我回头望去,心里仍然惴惴不安的。谢梅面色一沉。但他生来面相温儒,即便是生气,有了这副温柔眉眼在,也还是让人觉得没多少的威胁。我依旧笑嘻嘻的,把手从他禁锢中抽出,反握住了他的手。我道:“师兄,我真的不累,你就让我去罢,你看这天儿也马上亮了,你快去睡,等天儿亮了再来接替我照顾。”
“我替你去……”我把谢梅的脚步拉住,故作生气模样。“师兄比我还要累得多,师兄可以去照料,那我亦可。”
谢梅简直拿我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妥协,揉着我的脑袋,道:“累了就去歇息,那个小厮在,有事你只管吩咐他。”
“我哪里还会跟师兄客气?”
谢梅会说这话,就代表他已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欢喜道,“师兄赶紧地去罢,再迟些天就亮了。”
目送着谢梅回去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我这才收回脸上的笑意,一脸凝重地折返回去。小厮一见我回来,往我身后看了看,没见到谢梅。他问:“姑娘怎么回来了?”
“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下去罢。”
我如是吩咐道。小厮愣怔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便笑:“大晚上的,你又不是大夫,平白待在这里也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去歇着罢。”
见他面露难色,我道:“明早早一点儿过来,王爷不会发现的。”
小厮拗不过我,毕竟我在他们眼中,被谢梅奉为上宾,时刻关心得很,他自然畏惧于我。于是在我几番言语下,小厮很快地退了出去。直待外面再没有什么声音了,我才忍不住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急切地赶到哑子的病床前。屋子里还有各种药物混合的味道,难闻得很。使得原本就眩晕的脑袋愈发糊涂起来。我凝注着他的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只有那一张脸,竟然出奇地清晰。再没有了那些纵横的伤痕。干净俊逸,斜飞入鬓的风流双眉,内里四折的惑人凤眼,凉薄之至的桃色双唇……“荣靖……”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可掌心的硌人触感却又明晰传来。我忙得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时,见到的,却再不复方才形景。恍如一场梦境一般。床上的人只着了间单薄里衣,我抬手稍揭开,就能明显见到他胸口的刀伤。只一刀。却恰在心脉上,一刺进去,往前推三寸,人就再无生还的可能。所以医治他的人用了最危险也是唯一的办法,将他的伤势快速止住了,留下他这一条命。只是留下这么一道伤痕。彷若要告诉伤者,那里有一道伤,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若只凭借这么一个伤疤,其实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可是——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往这里去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哑子就是荣靖这个猜测如实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明明荣靖也好,哑子也罢,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世间憎恨于我的人而已。但我偏控制不住自己要去证实。从一开始他的出现,到他所做的种种,说出的每一句话,以及……对我说出的谎言……我不能确定他是要故意误导我,还是真的……我眸光落在他后脑的伤上。那里被我与谢梅认真医治过,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的细节,唯恐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算我求你了,不管你是不是荣靖,我请你一定醒来,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