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谢梅向来与人交好,虽然廉庄与谢煜有令在先,但他们仍是竭尽所能善待北竞王府众人。我与宋宁儿被收押在同一个牢房中。她倒是颇冷静。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甚是沉默地接受着一切的到来。“其实,若是你不回来,主子也不会受此屈辱的。”
她蓦地开口,话语仍是温温柔柔,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说出的话无情得很。我抬眸看她,见到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泛着森寒的笑意,倏尔浑身警惕起来。我道:“是我连累的他,我自然知道,师兄他亦知晓。”
面前的脸闪过几分轻蔑。我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与徐卿文联手对付我的事情,我亦晓得一清二楚。”
此话一出,宋宁儿脸上白了白,瞬间毫无血色。从前我尚在赤国之时,宋宁儿便与徐卿文携手共同摆过我一遭。只是彼时的我忙于荣靖之事,加之谢萍萍与谢梅的缘故,很快地离开了赤国,是以没有多加与他们计较。但是并非是我不知道此事。宋宁儿缓过心神,亦跟着浅浅一笑,道:“姑娘冰雪聪明,文昌公主又性子单纯,自然很容易被姑娘推敲出来。”
我只装作听不出她话里的明褒暗贬。“所以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打什么主意,否则,此行出去之后,你便是留在北竞王府的机会也无。”
我原以为这样的话语会有震慑作用的。一个偌大的北竞王府,只有宋宁儿与宋甜儿两个女子,她们难免会觉得自己格外重要。尤其是宋宁儿这般看似无求实则好胜的人。况且谢梅对她们的恩情实在太重,她们亦不会舍得离开谢梅身边,让自己就此背负一个恩情而不能偿还。但熟料宋宁儿听罢,竟然掩唇吃吃笑了几声。我拧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姑娘实在天真。”
宋宁儿道,“姑娘以为,此次主子之祸端,会很轻易躲避过去么?”
我目光错也不错地紧盯了她。宋宁儿便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廉庄有意要拿你逼迫白子墨出来,更何况她恨你入骨,你以为她会留你性命?”
我听出她话里另有深意。于是偏过头去,见到她脸上渐渐坚定起来的神情,不禁心下一凛。我道:“这话,是徐卿文告诉你的罢?”
若否,仅凭宋宁儿一个深闺女子,长久待在北竞王府,如何会晓得这般多的事情?“是又如何?”
她毫不避讳,很是坦诚,“因为主子护着你,所以才被牵连,只要你早一日死,早一日将白子墨逼出来,主子的祸端也就会过去了。”
原先我以为谢梅已将徐卿文一事解决。万没有想到,竟还是阻不了徐卿文要我性命的决心。她提前给宋宁儿灌输一个想法,认定了我会拖累谢梅,也就无怪乎宋宁儿会以为只要我死,谢梅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抑制不住一声冷嗤从喉间溢出。我冷声笑道:“如果廉庄的目的就是要将赤国毁去,而凭谢梅的性子,他决不会坐视不管,你以为,谢梅就一定能够安全?”
“天真!如果你当真为师兄考虑,你首先应该想到的,应当是徐卿文此举的目的。”
宋宁儿身形稍顿。我便继续道:“若是她真心为了谢梅考虑,为何自己不出手,偏生要转借你之手,成为他人手上刀刃,如何?”
我不知道徐卿文究竟什么意思。她对谢梅应当还是有几分爱意,却眼睁睁看着谢梅陷入如此境地。难道一个饱读诗书,才名远播的人也会如宋宁儿这般认为,只要除了我,谢梅便可安枕无忧?我来不及多想。宋宁儿已从恍惚中回神。她仍是那般执着,将自己发上双钗取下,目露凶光,朝着我狠扑了过来。一面叫嚣道:“你以为用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抹掉我的打算?”
“你才是天真,宋甜儿什么也不要的跟着你离开这里,主子又为了你受过那么多委曲,就算杀你逼不出白子墨,也需得要你为甜儿和主子偿还一些。”
说罢,宋宁儿手中发钗末梢断裂开,里面盛装有白色药粉。她道:“我知道你体质特殊,这是专门为了对付你而制出的药,你死了,就可以证明到底我俩谁对谁错,宋甜儿也会乖乖回到港良城来。”
原先是为了照料我们两个女眷,是以这间牢房偏僻得很,若无事亦不会有人出现。这便给了宋宁儿下手的机会。我挣扎着,奈何宋宁儿素日里看着柔弱不堪,实际上气力却大得很。她将我制住,让我根本动弹不得。嘴唇被她强硬捏住,那发钗里的药粉眼瞧着便要倒入我的口中来。骤然间,宋宁儿禁锢着我的手一松。那发钗力道药粉歪了歪,悉数洒落在了我的颈间,更甚钗子尖锐处将我的皮肉划破。刺痛的感觉让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幕。竟是荣靖!他不知何时赶到的,隔着牢房门便将宋宁儿击得痛苦倒地。随后他晃着狱卒的手,一面同我道:“娥娥别怕。”
极力安抚着我,眼里的急切紧张做不得假。我猛咳了几声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眼见着宋宁儿还不忘自己的目的,打算鱼死网破直接用手上的双钗朝我刺来。我闪身堪堪躲了过去。宋宁儿仍不放弃。但是荣靖已经走了进来,一脚踹在了她的要害处,迫得她倒地不起。那狱卒见状,立即把宋宁儿给打晕了抬走。复又将牢门锁上。我这才猛然想起什么来,问:“你怎会在这里?”
按理说,荣靖也应当同曲五与翁六等人一般被收押起来,如何会来到这里,且那狱卒还留他在此。我越是思想便越是想不明白。谁料荣靖听了这话,便止住了替我收拾的手,颇认真地看住了我,清冷的眸光里闪着几分亮色。“我想见你……见不到娥娥,我很是担心。”
他捧着我的脸,说,“所以就和狱卒说了,谢梅说可以,他们就放我过来了。”
原来是谢梅。他必是知道我的心思,亦为了我考虑,所以设法让荣靖能够如愿来到这里。也正是因此,荣靖才有机会从宋宁儿手下救下我。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随之在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我睁着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荣靖,想要将他的一切都看个清楚,不允有分毫的隐瞒。荣靖甚为不解:“怎么了么?我脸上有东西?”
我意有所指地问:“荣靖,你觉不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字一顿地将话问了出来后,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唯恐会遗漏一个细微的神色,让我又陷入错误的判断当中。闻言,荣靖倒也很是配合地环视了周遭一圈。但后面他便也不说话了。倏地陷入沉默静谧当中。荣靖回看住了我,好似不记得我才刚问过他的话,只是用那双泛着冷光的寒眸凝注着我。我亦等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承认:“我怎么能够期望你已经恢复,将所有都给忆起来呢?”
终究是我太过苛求了。我以为他会过来,会做出方才种种举动,是因为想起曾经我俩亦在牢狱中相依为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