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恰逢冬至，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将地面斑驳的血痕尽数掩盖。 霍芸强撑着长剑，半跪在雪地中央，青绿的眼眸涌动着强烈的不甘与怨恨，战甲破败，衣襟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光洁的剑刃早已被丝丝缕缕血迹浸染，在这寒凛的温度下凝固在剑刃之上。她发髻早已散乱，素白的面颊沾染了尘土和血色在风雪之中像极索命的厉鬼。 身后的交战已经进入尾声，昔日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接二连三倒下，血液洒在清白的雪面上，又再次被雪掩埋。 山谷之上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报告将军，叛贼霍芸已被擒拿，是否需要就地绞杀。”

一人从身后萧索的树林中走出，恭恭敬敬道。 “不必。”

秦淢下了马，向山谷中而去。 雪下得很大，每一步都“嘎吱”作响，山谷中似乎埋葬了太多的人，秦淢每走一步，脚下都能踩到尚且温热的躯体。他依旧不动声色，缓步来到霍芸身前。 “你输了，霍将军。”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听不出一丝情感。 “那你杀了我。”

霍芸缓缓抬眸，心像是破开了口子，冰天雪地的狂风直往里灌，每说一个字都往心上剜了一刀。 有几朵洁白的雪花落在少女的眼睫之上，秦淢静静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继而又眯了眯眼，声音都有些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以为，我不敢吗？”

“秦将军有何不敢？”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翻涌着许多不知名的情愫，是不舍吗？秦淢他，也会不舍吗？ 冰天雪地之下二人对视良久，久到霍芸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点流失，久到她觉得眼前之景开始模糊，久到她都有些看不清秦淢的脸庞。 她与秦淢，从青梅竹马到针锋相对，护国将军与叛军头子间有何感情可言？他们之间是血海深仇，是国仇家恨，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事到如今难免心中酸涩，她的踌躇试探，她的满心欢喜，她尚未表露过半分的心意如今都将被掩埋在飞雪之下，春水无痕。 霍芸笑了，她惨淡的目光流连在秦淢的眉眼之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和眼下一点多情的泪痣，承载了她今生所有的欢喜，也将她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有来生，我与秦小将军，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说罢，她双眼微阖，紧握着剑柄的手颓然落下，强撑着半跪的身躯像极轻飘飘的雁羽倒在雪色之中。 阖眼之前，她似乎看见秦淢素来冰冷的面容终于破裂。 “青青，看剑！”

季夏的阳光分外耀眼，透过少年琉璃色的浅眸，平添几分恣意风流。 “噌！”

霍芸唇角扬起浅笑，抬剑格挡，剑风扬起鬓边的发丝，清澈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现出青绿之色，少女眼尾尽是明媚张扬。 忽然，日头眨眼消失不见，演武场内忽然风云大作，劲风吹起了二人的衣衫。 紧接着一阵精神撕裂般的痛楚从脑海深处传来，霍芸蹙紧了眉，原本清澈的杏眼内隐隐有重影闪现。重瞳出现，双魂之召。 “呲！”

剑身相交，眨眼间霍芸的剑飞出去老远，深深没入一侧的土里。 霍芸脑海中似乎有两种力量在撕扯，其中一种似乎暗藏着强烈的不甘和怨恨，正疯狂吞噬另一种力量。她死死抱住头，剧痛使她站立不稳，脚步都有些虚晃。“青青！”

少年连忙撤了剑，三两步向前扶住霍芸，将她搀扶到一旁。 “你如何了？”

他担忧地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俏脸，用手轻轻拨开垂落的青丝。 此时的霍芸眉头紧蹙，光洁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煞白，整个人轻轻颤抖，似乎极为痛苦。忽然，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青绿色的眼眸似乎酝酿着风暴，透出凛冽的不加掩饰的杀气，这杀气之重，令将门出身的少年浑身一滞。 “青青？”

他试探性地轻轻唤道。此时竟从心底对霍芸产生了恐惧，可她仍是霍芸，他不可能放她不管。 霍芸猛地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眸倒映入少年眼中，他身子微微一抖，透过少女青绿色的眼眸他似乎瞧见了滔天的恨意，刻骨的不甘和多到他看不懂的情绪，心头发憷，身子微微后仰。 “秦淢？”

霍芸似乎口齿不清地唤他的名字，声音很冷。 影像重叠，现实中秦淢的脸与脑海中画面交错，画面中大雪纷飞，秦淢神色极冷，眉目之间好像结了霜，漆黑的眼眸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愫，冷眼看着她倒在雪地里。 “是我。”

秦淢缓声回应，这样的霍芸让他觉得陌生。 霍芸阖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似乎和先前没什么两样，她向秦淢扬起甜美的笑意：“秦兄，今日我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怕是不能与你比剑了。”

“需要我为你请郎中一看吗？”

方才的一切难道是幻觉？秦淢蹙眉，却还是问道。 “不必了，我回去休息休息便好。”

霍芸佯装虚弱地起身，向秦淢告辞。 秦淢微微颔首，目送霍芸的背影消失在演武场外时，一丝阳光落在他的眉梢，原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出来了。秦淢觉得一切蹊跷不已，却又没有丝毫头绪，但愿青青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秦淢轻叹一口气，心里暗道。 霍芸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阳光落在少女的身上，似乎上想为她带来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