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了,我不为难你……可能是,可能是我港台片子看多了,加上这世界上恐怖活动接二连三的。这个嘛,产生了一点幻觉!”
老板用拳捶自己的脑袋,很痛苦的样子。接着,他突然又问:“那么,你认识一个叫路先生的人吗?他好像叫,好像叫路……路修罗来着!”
“什么路……修罗?”
阿莞觉得这名字挺怪的,但她也是从没听过它。什么修锣修鼓的,多滑稽!阿莞笑了一声。“怎么,你认识他?”
被阿莞的笑容一激,老板神色大变。“什么……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人,真的,听都没听过!”
阿莞还是一问三不知。老板急得简直想揍她一拳。不过一旦他产生了动武的念头,那个黄昏可怕的镜头就会像乌云一样覆盖住他的脑海……那是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傍晚。那天,他正躺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后打电话。他躺在一张舒适的老板椅上,双脚搁在办公桌的电脑旁,脸正对着那面能调节光线的玻璃幕墙。透过那堵墙,他看到这仲夏暮色中的城市是多么可爱,远远近近耸立着无数座造型气派、外观豪华的现代化大厦,那大楼最稠密的一片是城市中心的商业区。那些楼是高级写字楼,银行大楼,现代购物中心,星级宾馆,国际饭店和电信大楼。在老板眺望所及的视野内,这些楼都染上了西下的夕阳和火烧的晚霞共同酝酿出的彤红色。但所有楼的底层都裹着一层暗黑,那是夕阳和霞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于是,彤红和暗黑之间就有了一条分明的界线。那条界线随着夜晚的来临正无声无息地向向上攀升。老板的电话是打给他在城郊别墅区居住的女朋友的。我们的老板还没结婚,他也不屑于眷顾婚姻。像许多很摩登的成功男士一样,他只需要女友,这样一来多几个也无所谓。他年轻有为,不能早早跳进爱情和婚姻这个垃圾堆。老板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晃着脚,一边和他的小女友调情。他具体和她说些什么呢?唔,反正老一套啦,总是在爱、吻以及一些肉麻的词上做文章。如果你真感兴趣,不妨去找几本言情小说回来自己联想联想,限于我单身经验,不便也不想转述。我们来沿着老板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继续向玻璃幕墙外扫视。夜晚正不可阻拦的降临,我们看到那些大楼身上明暗的界限攀升速度是越来越快,夜色就像那泛滥的洪水,马上就要将这城市吞没了。然而,就在最高一幢大楼,一幢有名的银行大楼顶上那最后一块自然亮斑消失的一刹那间,我们老板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幢灰色的尖顶高楼。准确地说,是一幢有着两个高尖钟楼的哥特式教堂。不会搞错吧,市中心哪来这么高的哥特式教堂,它几乎与银行大楼等高了!我不是在胡说,至少在我们老板的视线里的确是这样的。老板惊讶地丢下手中的电话,坐直了身子,目瞪口呆地注视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奇景。电话听筒中传出了他急促的呼叫:“喂喂,你怎么啦?喂喂……”奇观,真是奇观!老板看到那大教堂顶部的钟楼内有两口巨钟在慢悠悠地晃荡,教堂中间装有无数扇五彩玻璃的窗户。还有无数只鸟正绕着教堂飞翔,它看上去像是些猫头鹰,也像是一些乌鸦——不过不管是什么鸟,作为一个久居城市的男人,老板是认不出来的。老板的阅历还是丰富的,他联想到了北京的西什库教堂,哈尔滨的索菲亚教堂以及澳门的大三巴牌坊。但它们似乎都不能眼前的教堂相提并论。老板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通知市里报社的朋友,帮他们抓住一个头条花边新闻:市中心惊现一蜃楼,楼景为一雄伟的教堂。而就正他手忙脚忙翻查那帮记者们的手机号码时,老板将那条新闻给弄丢了。什么教堂,什么大钟,什么怪鸟,一忽拉都不见了。玻璃幕墙外只剩下一片岩浆铺就的火湖,那是城市灯火在燃亮。老板满心丧气,他拎起话筒准备继续和女友聊聊并向她夸耀适才所见的一切,但听到的只是呕气似的盲音:嘟——嘟。老板骂了一声,心想:他妈的,女人就是这么小心眼!他打算搁了电话再拨,想催那女人准备准备,今晚他去她那过夜。这时,电话呼噜一响,里面传出了一个滑稽的声音:“嘿,收到路先生的帖子了吗?”
“什么?”
老板没听清,他大声询问那个声音。那声音只是用沉默来责怪他:好话不说二遍,谁叫你不认真听讲的!老板正纳闷着,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打门声。打门人是很有礼貌的,他的打门声不缓不急,节缓舒畅,像是谁在和着歌声鼓掌。“请进!”
老板忍住了发火,以礼还礼,请客进门。接下来,那种恐怖电影里常见的镜头出现了(千万别怕,这件事只发生在老板一人身上,与你无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却不见有人进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封信,一个白色的信封。这封信以一个正常人走路的速度向老板飘来,一颤一颤的,好像一只白蝴蝶在飞翔。乘着歌声的翅膀,那只蝴蝶,也就是那封信,翩翩地飞到了老板的办公桌上。老板的恐怖是可想而知的,那程度绝不亚于几天前他给阿莞造成的恐惧感。他的手跟着他的心脏一起疯狂颤抖。他忍不住要大声呼救,孩子似地哭喊。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另一只手敲敲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这在提醒老板:嘘,别想那么多,快看看路先生的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