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辞:生命的生命,你的嘴唇点燃起火焰。[背景] 这是一片荒凉的原野,大地因烈日的炙烤而枯萎,草木凋敝,河流干涸。原先议论纷纷的人们终于绕开了普罗米修斯,成群结队地走向了原野,跪拜在烈日之下,跪拜在怒不可遏的神灵脚下。他们全然不顾普罗米修斯的劝阻,终于向神灵妥协了。他们这才明白即使握着火,他们仍是一群可以让神灵任意捉弄的小东西。神总是至高无上的,人绝不可能超越神所画定的界限哪怕是半步的。此时,普罗米修斯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在前一场中,他因在荒野深处诅咒施虐的大神阿波罗而中暑昏迷。此刻的苏醒已终使他精疲力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没有去碰放在头边的水杯。那是人们出于敬畏这位年迈的播火者而留给他的最后一杯水。他扶着干燥的石壁,勉强地站立了起来。望着空空如也的山洞,普罗米修斯无可奈何地长喟一声,垂下了白发苍苍的头。他知道,人们终于重新匍匐在那暴君的脚下了。火,并没使他们相信自己,每个人自己的力量。普罗米修斯走出洞穴之外,循着远处人群闷雷般地号哭之声,步履蹒跚地向前行走。他面对的是如他来时一般的荒原。这时,歌队开始齐声朗诵、歌唱。歌队长身着白色长罩衫,手持命运之轮紧跟在普罗米修斯身后。他身材高瘦,面容枯槁,脸上蓄着浓密的蓝胡子。歌队齐声唱诵:火是从何来,盗火者有什么丰功伟绩?我们不停地歌唱,直至嗓音沙哑!我们赞美火,赞美那伟大盖世的盗火者。我们俯首帖耳地拜倒在熊熊烈火和那位神一般人物的脚下。我们肆意舔食着火的炙热与光亮,用敬畏为他筑起高不可测的台阶。我们赞美,我们膜拜,我们拼命地挤压自己向他脚下笼罩着神圣灵气的一圈土地靠拢。我们真想自己把自己夯实,让他,那至高无上的火之父,伸出双脚来踩踏。歌队长:如果由我来演出,我仍要保留着蓝胡须。我将担当起一个女神的角色,一个玩转着并支配他人生存的女神。我手持轮盘,让每个人来下自己的赌注。啊呀,何止是每个人,连神也逃脱不了。来吧来吧,都来下注,都来赌一把。看看我,将支配着你们做什么。好,你下金羊毛,你下金苹果,哦,你又下自己绝世美貌。你还下一世英名。等一等,你下什么?倾你所有,全部的家当,青春年华,智慧聪颖,金山银山,国家子民。好吧好吧,我来者不拒,保管让你们一个个输的精光。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这世上最好打赌的人,而且是唯一的永恒赢家!歌队继续朗诵:然而,他却要收回自己的双脚,他说,如果因为播了火就可以踩踏,那么,他让可让双脚丢失在狮子和猛虎的口中,去充当蟒蛇和鳄鱼的食料。我们百倍赞美的父亲,他居然要像我们一样去劳作,去茂林和深山中猎取,去旷地和原野上追捕可自从那一天起,他开始了衰老,开始了和我们一样的死亡的旅程。我们看到他的头发慢慢地落上了白雪,我们看到皱纹像火焰一样在他的脸上愈腾愈高,结成了网,勒住他的从容与镇定,将他全部的智慧与力量紧紧缠住。啊,不知从哪天起,我们高声的赞美越来越无力,我们对膜拜越来越疏远。我们将可怜的情绪交给了他,我们把他放在各自视野的边缘。歌队长:啊哈,可笑的人们,竟然可怜起我的普罗米修斯来了。不错不错,我的老友虽然有点傻气,但还没到让人随意评说的地步呢!至少,我从没拿他当赌注。这帮似羊似马的萨提儿们,这帮神的拙劣模仿品,我小小舞台上无聊的答话人,是喧嚣与骚动的梦呓,是一些飘动晃荡的影子,是我午夜缝隙中落漏的沙粒。他们怀疑我的普罗米修斯,怀疑他就像怀疑他们自己的生存一样坚定。这实在是糟糕!我不妨对我的来宾说几句话,其实,不妨告诉你们,我曾经为播火的事和他打了一个赌。我的赌注是,他偷来的火不会被流传,哪怕是短短的一千年!我的普罗米修斯当然不肯信我的话,因为我是魔鬼,魔鬼是生来的骗术家。我朋友的自信要比那奥林波斯山还高。而现在,就是那奥林波斯山一朝崩溃的时候。在这美妙的几乎要流出蜜和奶的时刻,我倒要看看他将如何在一千零一年的第一个早晨,对着四处跳动的火焰放声大笑。啊,我的朋友,我的赌徒,我的诗人,我的普罗米修斯,快张你那烧着火的嘴,敞开你那干涸的喉咙。让我们领略一下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在作最后的燃烧。普罗米修斯:听听我的独白吧,谁在听听我的呼喊,我的倾诉!我预感我的错误,我的无能,我的浅薄!是我,从那高高天顶上把火取来的,我原以为火到人间会解决我所设想的一切问题,会将人彻底地拯救,从黑暗、寒冷到蒙昧无知。我期待它婀娜多姿的舞蹈会力量非凡,会迅速在人间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它不再是宙斯权杖下的那个天国,它符合所有美妙的理想。它是所有美好的家园,是云端的云端,是奥林波斯之上的奥林波斯,是注定会来到的黄金世界。啊,在那高高的天庭之上,我怀疑一切的合理;在我所创造的人间,我曾无比地自信。我信那梦想,那梦神的号角,犹如蝴蝶飞出它的茧。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一群主宰者,像蝶翼上斑斓的变幻,无比丰富,无比绚目。我和我的人们,在新的土壤上,开垦着神权之外的广阔空间。我们将试着寻找一种没有居高临下理想国。我曾经坚信这一切,坚信火一定会燃烧,水一定会沸腾,所有的生存者都会放声欢呼。正因为有这沉重的信念,我才有力气在着天与地的夹缝中苦熬不休,在这诸神肆虐、人们惊惶的世界中行走不止。我将预见,那威严和权杖边舔食残暴的鹰正打磨着它的尖喙利爪。这宙斯的张着双翅的狗,即将被释放,即将要对着我的胸膛狂吠。它将掠过乌云曲卷的胡须,将带着神界的恶臭,向我猛扑而来,犹如那巨蟒,犹如那豺狼虎豹。我的心脏,我的肝肠,你们不会永远埋没在我愚顽的皮肉和僵硬的骨头中了。不久,你们将亲眼看到天边第一缕燃烧的阳光,你们会畅快呼吸那第一口新鲜气息。你们将批上鲜血淋漓的甲胄,将与尖喙利爪的狗面对面地作战。啊!我憎恨所有的神,我为爱而将这憎永存心底,也让它燃烧,焚净我这不堪爱与憎的身体!歌队长:慷慨的诗篇,激昂的韵律,是高贵的圣歌体,是英雄的颂歌体,是荷马,是阿克曼,是品达,是萨福,甚至是贵国的屈原。高贵的歌让人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却激不起半点兴致。若非我在几个年代里穿梭,我也忍不住要将月桂抛向那诗篇的源头。我的客人呀,听到了没有,普罗米修斯正在为那伙即将出卖他的,被叫做人的小什物们大呼小叫。他可是我见到的最早的一个吟诗者,我乐意听取他的呼叫,但对他永远敬而远之。呃,不过,不妨让我们喝上一杯茴香酒,用上一块中国式的烤里脊,然后用最现代的诗学来慢慢考证。这几万年前的古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在滔滔不绝地称述自己对一种后来人称为释放燃素的反应的期望。当然,就如后人对此现象的误会一样,普罗米修斯的误会在于他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作为一个成功的小偷,他曾在太阳神的轮辐上盗得了一点点的火种。这种冒险使他产生了一项偏执,认为人类的拯救完全依赖于某一个细节。要知道,偏执也是我所反感的人类恶劣品质之一,这点在普罗米修斯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反而更加突出,因为嘛人都是他的劣质模仿品嘛。在这份偏执的宣言中,我的英雄一再重申他打算用火来塑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不得不称赞这是个富有野心的计划,漂亮得要让人噘起嘴凑上前去吻一吻,哪怕挨上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再所不惜。不过,我的普罗米修斯难道你要建立那云中的鸟儿国吗?据我所知,那恐龙演化成的小动物,唧唧嚓嚓吵闹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高明之处。不过嘛,能放开喉咙唧唧嚓嚓也是一种奢侈,在漫长的时间旅行中,我并没有发现多少可以自由说话的地方。我曾看见成千上万闪光的灵魂,在半流质的时光苦液中浸泡,最终变成了永远的哑巴。比起言说,沉默更像是时间小径的基石。高明的播火人啊,你总相信在未来的某个时段内,存在着一个无限美好的世界,那将是时间的尽头。人们出于对自身短暂生存的畏惧,期待着用心中所愿来满足欲望,推翻那个叫做时间的暴君的统治。即使是死了,也是为后来者去实现这种自由而做的先驱努力。这样,一切有了依托,生存有了价值,犹如普罗米修斯盗火和受难本身。神啊,人啊,其实都是从虚无中来,最终归于虚无中去。他们的来和去,他们的出现和湮灭,注定他们要极力回避轻和重的实质,希望高贵和崇高能烘托赤条条的身躯。岂不知,所有的挣扎都是拉着他们迅速滑入我午夜漏斗的亿有引力。只有虚无如同白痴一样的虔诚生命才能顺顺当当地进入天堂,进入那令人乏味的收容所。这就是我对普罗米修斯慷慨陈词的分析,希望冗长得能令看戏的人感到厌倦,那样你们就能体会到状如生活的感觉。普罗米修斯:呵,你是谁,是谁?是谁在用一个沙哑、阴森的嗓子在我耳边高声喧哗、喋喋不休。我听到一个来自狂风和流水的声音,它一直刺入我的皮肉,蚕食我的骨骼,赛过预感中鹰犬的利喙。我听到了一个无比雄辩的鸣响,我看到一个消解一切的力量。谁说我是为了什么依托和价值而苦熬呢?我要向何而依托,又要向谁索取那价值?向权威的天庭,还是向那狰狞的死界?啊,不,我是自由的,我自由地创造了人和人间的世界。因为这一创造,我是自由的,也因为这一创造,我要承担我的自由!我像一粒灰尘,也像一个星系,或者一条光线、一颗恒星。我要为我的自由付出代价,承担起该由我来承担的一切。我要在绝望中挣脱,用我的燃烧换取一点点足以照亮视野的光亮。我要看到所有的生命都像真正的生命一样被燃起,决不混沌地被列斯忘川所吞没,也不成为不自由的奴仆!歌队(合唱):啊,自由!即使在这荒漠里,他还执意把你寻找,他的热情和苦难交替在一起,诗意的幻想永生萦绕。现在,让他倾心聆听的,只有你激励的高歌,他正以热烈的、诚挚的祈祷触动你高傲的神座……歌队长(打断合唱):啊,我也来感叹一声:自由!未来将会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你这人世间最大的诱饵,这生命中最虚无飘渺的光照,那引诱人群互相毒杀的魔药。我曾经做过实验,认真分析了你的成分:一点点的狂妄,一点点的激情,还有许许多多的欲望,有点甜,有点酸,还有就是苦和辣。尊敬的女士请再用一些点心,请慢慢把自由品尝完!在我看来,一切动听的东西都值得怀疑,它们从一开始就隐含了令人毁灭的元素。自由也是如此,它在一些自命不凡的人的舌头下孵卵,将他人看成牢笼。其实,就像那位劈开父亲头颅呼啸而出的女神,到头来还是他最温顺的女儿,自由是不可靠的,比起它来,我更相信刻骨的虚无。它的质地如此坚固,有如大地的躯壳。如果,观众们不相信我的话,那么请您看看普罗米修斯的自由给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带来了什么!睁大您的双眼认真看看吧,我的镰刀不会生锈,即将收获又一粒曾经鲜活的生之种子啦!歌队(齐声高颂):上苍,上苍,你是最高的主宰,你是命运的权威。我们不能叛逆你的威严,我们只有匍匐在你的脚下,向你献上火中的祭品,向你献上少女的身躯,让你享用我们无尽的战栗。我们不敢不高声赞美你,我们不敢不高声颂扬你,我们顺从、驯服、忍耐,怎么都行,你让我们苟全蚁虫般卑微的生命,让我们得以保持对你的重新膜拜,让水从天上来吧,浇灭你的愤怒,浇灭一切不安的地火!歌队长:哎呀,好一段英雄体的长诗!我得抢在那个权威之前大哭一场,也赶在我的朋友普罗米修斯之前大哭一场。我会用我涩而咸的泪水洗涤你们,让你们在被太阳晒干之后及时地被盐所腌制。这么多的咸肉干,他什么时候享用得完。啊,我的上天,你板着个反复无常的老脸,让我记起阴沟里的一块抹布。嘿,火是何时被点燃的,又何时要被熄灭,人们总是很虔诚的,那是在皮鞭加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可要是那个反复得犹如小人一般的上苍不理你们,你们敢像我这样破口大骂他吗?——别问我是谁,我阴险、丑陋、诡计多端,是个魔鬼。在上苍的威压下,谁可曾见过第二个桀骜的幽蓝鬼火在一张洞悉宇宙和人间奥秘的脸上熊熊燃烧。我为叛逆的事业日夜操劳,从而赢得了魔鬼的称号——好好,闲话少表,我在冥河的渡口微笑,服务热情周到,欢迎你的来到。当然,我更希望有朝一日见到商船的亡魂,我这勤劳的船夫,将为普天的死魂灵祷告。不过现在,我们来听听谁在呼叫——啊,是那个小女孩夏娲的惨叫,我的女王,她的声音和你多么相象!这个剧本写得实在是糟糕,罗里罗嗦全不着调,希望它早点结束,我们可以看看更多的美妙!普罗米修斯:我,我也听到了,听到了夏娲的惨叫,仿佛是黑暗天际不祥的闪光。夏娲,夏娲,是你在撕肝裂胆地惨叫!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难道她们架起了高高的柴草,一定要将你焚烧!我的女儿,当初,你是第一个被我的火光照亮双眼的人,现在却要成为第一死于火的殉难者,不不,不能这样,这真荒唐,难道说对于你,我的火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刑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不,这样我将不可原谅,火将不可原谅!如果说,必有人要付出代价的话,那么,我希望这个人是我,而不是你,我的夏娲!让我来,让我来,我是自愿的,我将甘为我的自由付出我的承担!歌队(交错朗诵):普罗米修斯在呼号,普罗米修斯在奔跑,他已经老迈,他无力奔跑。夏娲已经被捆好,在那高高的柴草堆上。天火比地火还要昌盛,运行不息,运行不息,这是天地在燃烧,这是天地在燃烧!歌队长:情况好象越来越紧急了,我看到我的女王全神贯注,头动也不动。不要着急,不要入迷,这只是一场戏,一场无始无终的戏剧。演员不是你,观众也不是你。假如你真十分关心,那么可能你就是脚本本身。如果你真十分热情,我们不妨学学伟大的索福克勒斯,学习他打破戏剧的固有结构和陈规陋习,加入一点创新,改变某些偏见,让我们的演员再多一位,也要允许妇女走上舞台担任主角,就这么决定,魔鬼的念头一旦形成就无人可以改变。让我促动原作者的神经,给予他魔鬼般的灵感,试试看,及时地更改剧本,让我对真正关心它的人们负起责来。我的东方侍从朋友,别光喝闷酒,你准备好了吗,该你了!燔祭者:我被他的力量匆匆推向了舞台,甚至没有准备好该有的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啊,不,人生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痴人说梦,充满了喧哗与骚动……不,不,都不是。火即将在我手中点燃,它是一个美好的信使,传达对存在的困惑与恐惧。上苍在何方,我并不清楚。我被迫担任放火者,对于这个责任我清楚万分,它毫无意义,什么也不是。我不曾选择过就必须要服从,这是偶然,这没有一点点的自由可言,但我就必须要承担。天哪,我成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谋杀者,这比我的自戮还要可怕。我永生的朋友,我的普罗米修斯,我展望廓大的平原,呼唤着你的到来,你可曾听见!夏娲:啊,我怎么呆在这个地方!这是哪里,这是哪里?这群可怖野蛮人要干什么,难道他们要烧掉我?哎呀,是的他们要烧掉我呀!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你们的祭品,我是他的客人,我是魔鬼的客人!歌队:好一个邪恶的女孩,她命中注定要做上苍的饮食!她居然自称魔鬼的客人,她居然自称魔鬼的客人。是呀,当火光第一次照亮她的眼睛,魔鬼就迅速钻进了她的灵魂,要不然现在为什么天干地燥,要不然我们会遭受炎热的惩罚!魔鬼的客人,对她就是魔鬼的客人!烧,烧,烧死她,烧死她,她是女巫,是害人的女巫!燔祭者:我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手持火把犹豫不绝,虽然我不曾爱怜过这个陌生的女孩,但我更不能为无知的庸众在她身上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我是持火者,但这火最先烧着的却是我自己。我同情她,她的境遇就是我的境遇,这火是绝对不能由我来点燃的!歌队:你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手持火把,却迟迟不肯为我们传达对上苍的敬意!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也遭受到女巫的蛊惑,也开始神智迷乱了吗?不可想象,不可思议!是她带来了灾难,是她的存在引发了神灵的怒火!烧死女巫,烧死女巫,我们的世界就会归于平静,我们的生活就会重新回到上苍的庇护下,快点火吧,点火呀!歌队长:尽管戏剧差强人意地进入了高潮,我忍不住要跳出来说上两句。每个诗人都心比天高,不管自己是不是个实实在在的大草包。写戏剧的真叫人烦恼,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写小说的还好,只是心里经常惦记着的是钞票。没有人会记得我能寄出一封封午夜的忠告,缪斯们的徒儿,飞马踏出的灵泉早已经枯竭,即使给予你们火把,你们有多少能拿得稳拿得牢!看看你们用中国的文字写下的东西吧,假如要在我的餐桌上搬演,一定不要再写得这样糟糕!如果,你能技艺高超,我想我一定会给予你们最丰厚的犒劳!想想埃斯库罗斯,普罗米修斯是他永生的骄傲!普罗米修斯:赶往祭台的路要比我播撒火种的路要漫长一百倍!我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奔跑,气息在我的胸膛飘摇!我的女儿,我的夏娲!老迈的我真想在片刻间得以让青春复活,那样才能飞驰到你的身边!赫尔墨斯,如果你有一双闪电一样飞驰的靴子,此时此刻,难道不能正好穿在我的脚上,小爱神哪,如果你真会射出所向无敌的箭,为什么我不能是那箭的顶端。我,怎么会到了这种境地,这是不公正的命运强加在我头上的痛苦!并非为我自己身受胸膛开裂的巨痛,而是要让无辜者承担属于我的惩罚。我知道,这就是他加于人世间最阴险的惩罚,是对所有人尊严的挑战!无耻啊,无耻!我宁肯想陨石一样在飞速坠落向夏娲的过程中燃烧殆尽,也不愿这么老迈、迟缓地蠕动着前行!燔祭者:不要再逼迫我了,我是决不会投下罪恶的火种的。假如你们的上苍真有怜悯之意,那么现在他也会发发慈悲了,何必非要让一个鲜活的生命通过无情而残酷的火投入他无边的胃囊中呢!是啊,我们没必要对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表示敬意,为了讨好那变幻无常的上苍,我们捉来无力反抗我们强权的夏娲充当我们恐惧的替代品。是呀,是呀,值得诅咒的人们,我在这高高的祭台上,睥睨着你们,你们黑压压的一大片,跪着,拜着,被邪恶支使着!你们强迫我在这片刻成为这天地间最最罪恶的人,而你们却等着这火点起的瞬间排演不堪入目的舞蹈,向那高高的天际献上你们恶心的谄谀!不,我也开始憎恶起所有的神来,何止是神,这群被邪灵笼罩着的人群,我也憎恶起来!我的父,我的普罗米修斯,你在哪,你在哪……我们一起来阻止这阳光下最最可怕的、人群的不义吧!我们将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向真正的魔鬼宣战!歌队:他疯了,他终于被那女巫蛊惑疯了!这个曾经是最有力的武士,这个部落里最强壮的英雄,他扔掉了火把,他在上苍的脚下扔掉了火把!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一把扯开了结实的绳索,他的力量因为魔鬼的诱惑变得如此之大!他放开了那个上苍的享用品,他接触到她不洁的身躯……啊,把她抱在怀中,用他最强用力的胳膊庇护着他,他要为我们的部落带来更大的诅咒吗?普罗米修斯(仰天长啸):我看到天空充满了不祥的霞色,一道彩虹凭空而出,贯穿天地间。这是什么预兆呢?它看上去和我来时所见一模一样。彩虹,彩虹,你是天地的约记,你究竟代表着什么?我听到遥远的呐喊,它似乎是我的回声,似乎又不是,奔跑已经使我越发的狂乱。只是有一点我还是非常清楚,一个声音进入我的肺腑:在真正解决所有问题之前,在解决我自己的问题之前,我不能听任眼前的邪恶将夏娲吞噬!因为,抛开任何一种冥想,没有什么比她来的更重要!人群啊,你们的迷惘一定不能在我来到之前全部崩溃呀!!歌队长:为了吊足观众的胃口,本场戏就到此为止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希望这个破陋的剧场和演技拙劣的江湖戏班子没使你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今天的晚餐还得继续,我尊贵的女王腹内是一片空白。收起有限的道具,忘掉拗口的台词与对白,音乐响起,幕布闭合。百老汇的灯红酒绿让人迷恋,在剧终和幕间,伟大的歌队长将有更佳的演讲,欢迎前来旁听,免费赠送全部贵宾票。票就附在每封信的背后,你收到路先生的帖子了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