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巡牵着我的手,大步穿过人群,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放慢,近乎静止。这算是我期盼的结果吗,为何我却得不到一点儿快感呢?“你要带我去哪儿?”
坐上他的副驾,我立刻问。魏巡动作麻利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送你回家。”
他说。车子刚开动几秒钟,我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在门外能看见我,我也能看见你。”
他平静地说。我早该猜到他会发现我,他这样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陈宵林跟踪他。“你和倪晚晚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冷声问。他不答我,打开空调,关掉电台,面无表情地开车。“温念秋的房产证在哪?”
我继续问。“酒店。”
他说。“你不想挽回温念秋了吗?”
他低低咳了一声。“你和倪晚晚是什么关系?”
我盯着他的侧脸。魏巡依旧默不作声。我大声喊道:“你回答我!”
“与你无关。”
他冷漠地开口,语气像是一种警告,没有丝毫温度:“池小安,你该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以后别掺和我的生活。”
“你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攥起拳。他慢慢地重复一遍:“你,别掺和我的生活。”
“可是你在耍我!”
我恶狠狠地说。“按照你和我最开始的约定,我要东西,你拿钱,现在你拿到了你应得的钱,你不吃亏。”
他冰冷的声音结束后,我万念俱灰地看着他。“所以,你不打算带走温念秋了,是吗?”
我难以接受这个可能性。魏巡灰暗的眼睛闪着冷漠的光。我忽然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愤,甚至听到我的声音在发抖:“魏巡,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在他毫无感情的视线里,我好像得到了答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咬牙切齿地怒视他。他却很轻很轻的冷笑了一声,就像叹息一样短暂。“你就是来报复温念秋的,你利用我偷东西完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嘲弄地笑了起来。他放在方向盘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双肩渐渐落下来,侧过脸对着我,眼神充满了疲惫。“我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他幽幽地说道。我很想揭穿他,可是事到如今我竟然对他的秘密一无所知,车载显示屏独自释放着淡淡的蓝光,其余,皆是触不到底的黑暗。“小安,我说过,天晴之后,我会找你,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郑重其事地样子在我眼里显得无比可笑。“现在是怕我坏了你和倪晚晚的好事吗?”
我讽刺地看向窗外。“你说是就是。”
他平静极了,冷漠极了,让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如果说今天之前我还对他抱有一丝丝不该存有的幻想,那么现在,所有幻想的瞬间都在他的残忍面前分崩离析,而我所有的自信也在这一刻全部摧枯拉朽了。“你先停车。”
我低声说。他听见了,但他装作没听见,他点燃了一根烟,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一阵热风伺机闯了进来,可我的手指却凉得僵硬无比。“停车。”
我继续说。“怎么了?”
他问,接着吐出烟雾。明明知道我怎么了,却偏偏这样问。我心里的怒火直线上升,到了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朝着他大声喊道:“你管我怎么了!”
魏巡的眼睛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目视前方。“停车!”
我吼起来。他不为所动,继续开车,车速猛然加快。我不顾危险扳动车门上的扣手,半扇车门呼啦一下被疾驰的风速刮开,来回摆动。他猛然踩下刹车,我狠狠地反弹在靠背上,他扔掉手中的烟,大声朝我喊道:“你不要命了!”
我飞快地下车,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直接朝十字路口奔去。我再也不需要他的假意关照,更不会再听从他的任何安排。当我奔到对面马路边时,喘着气四下张望,如我所想,他早已经不见了。我以为他会很快很快的追上来,至少他会给我一个答案。可是他没有,他无情决绝,并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我这颗棋子。我站在大街上,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这种感觉说不上多么悔恨,更多的是一种不得而知的折磨,心里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不安、迷惘以及痛苦。更要命的是,东窗事发。第二天下午,温念秋从外面回家,急慌慌地冲进她的房间,池建军放下手中还在称重的水果,大步跟了过去。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浮现一阵巨大的恐惧,就像是大祸临头。顾客走后,我慢慢走向温念秋的门口,听见她对池建军语无伦次地说:“我,东西丢了,我再找找,我没事,我自己能解决,我一定能解决。”
他们在房间里到处翻找,而我的双腿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没多久,超市门外有人呼喊池建军,他走出来神情急切地对我说:“小安,店里来人了,你快去帮你姐找找,好像是一本房产证。”
我走到门边上,看见温念秋头发凌乱,双眼猩红,她将行李箱翻得一片狼藉,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什么,那样子像极了陷入迷宫后无路可走的癫狂。温念秋太可怕了,我转身欲走时,听见她喊我的名字。“小安,你动过我的箱子!”
她几乎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我转身冷冷地看向她,好像事已至此,我对她也不需要任何伪装了。温念秋站起身来,简单整理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双手蹭了蹭脸上的汗水,用乞求的声音说:“我们能不能去阁楼谈一谈?”
阁楼并不能住人,一直是池建军的储藏室,一共两个房间,一间堆满了家里的杂物和超市的货品;另一间存放着我妈妈的遗物。我弹了弹一把破旧凳子上的灰尘,坐在上面,看见她站在窗前脸色灰白没有血色,样子极为虚弱,像是轻轻一推,便会跳下去摔得粉碎。“谈吧。”
我说。“我心里很清楚,从小到大,你非常讨厌我。”
她安静地说。“不对!”
我拦下她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是憎恶!”
“因为我抢走了爸爸吗?”
她问。“不是的,谁也抢不走他。”
我冷冷地答。而温念秋对我的坦诚并没有感到奇怪。“我十二岁失去父母,变成了孤儿,从那以后我变得极度胆小自卑,这种心理缺陷就像纹身一样刻在血肉里,怎么都洗不掉,后来我发现一辈子都改变不了。我来到晚江镇,被爸爸收养,他给我买漂亮的新衣服,漂亮的布娃娃,他带我去游乐场,陪我玩海盗船,我刚来的前半年,他差不多每天都有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饭菜,我生病他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供我去念大学。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他,他对我的好有时候会掩盖住我内心的缺憾和自卑,可是我越长大越发现,我把这些当成了一种让我活下去的唯一的依赖和牵挂,或者说,我真的很爱他。”
温念秋说完结尾一句时,声音小得几乎无法听清楚。我替她感到莫大的悲哀,因为在我看来,温念秋自始至终都活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也许她爱的不是池建军,而是她想和她丑陋的性格并存,才会扩大和曲解了养父的爱。“你继续说。”
我莞尔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