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上的火光不断闪现,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直射的炮弹与空中抛射的,形成了层次性的打击。 轰的一声巨响,实心炮弹猛烈地撞击在一辆楯车上。楯车猛地弹起退后,在强大的撞击力下支离破碎。 车后的几后包衣在飞扬而起的木屑中,被撞得跌撞滚爬,血肉迸溅。 楯车不断被毁,包衣不断死伤,但在后面建虏的刀枪之下,包衣们还在填着壕沟,并且见到了成效。 几道如同桥梁般的通路,在壕沟上逐渐显现出来,在远处观望的萨哈廉等人露出了狞笑。 冲过这道宽大的壕沟,便是绵延几十米的障碍地带。遍布着一米多长的尖利木桩,还有固定在地上的鹿砦、拒马。 冒着猛烈的火力,要破除所有障碍,并把楯车继续前推,显然是很困难的。 但萨哈廉等人已经看出,这些障碍并不是很密,人是能够在其中绕开行进的,尽管速度会受到影响。 所以,第一道宽壕突破后,便是建虏重甲兵登场的时候。他们将在障碍中穿行,进攻据守阵地的守军。 包衣奴才杨大满倒在破碎的楯车后,沉重的撞击让他胸口剧痛,嗓子眼发甜,大张的嘴巴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不远处是痛苦挣扎的同伴,尖利的木刺迸射到脸上,还可能扎瞎了眼睛,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冒而出。 另一个同伴就在旁边,满身的血污,不动不叫,显然已经死了。但眼睛却还大睁着,呆滞而木然地望着天空。 几辆楯车又推了上来,挡住了杨大满的视线。他看不到对面阵地上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烟雾,心里似乎得到了些安慰。 蓦地,杨大满的眼睛瞪大,空中飞来了一块巨石,阴影在地上越来越大,轰然砸倒了几个刚推车过的包衣,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充满了他的耳朵。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建虏终于发起了进攻,重甲兵在最前面,发出狼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 城头上,李维鸾露出了冷笑,命令重火枪兵做好射击的准备。 重火枪布置在城头,轻火枪兵则在城下,形成重叠的火力。而对付建虏的重甲死兵,则主要是重火枪的任务。 要知道,建虏的重甲死兵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全军都是这样的装备。打掉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轻火枪也能对后面的建虏造成杀伤。 一丛丛箭矢掠过壕沟,射向守军的阵地。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用弓箭为冲击的部队提供掩护。而远程攻击的手段,建虏目前也就是弓箭。 重甲死兵冲过了壕沟,速度降了下来,他们要留意障碍,不能再加速奔进。 守军阵地上依然是抛石机在轰击,火炮的射速慢,间或才有爆发。而佛朗机炮,则静默着,换上了霰…弹,等着敌人再靠近一些。 “冲,冲。”
建虏军官一手持盾,一手挥刀,大吼着:“冲上去,杀光他们!”
建虏纷纷嚎叫着呼应,继续向前推进,距离守军的第一道工事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上百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形成了一声巨响,城头上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下,狠狠地撞向目标。 在火枪射击的闪光和升腾的白烟中,铅弹瞬间便越过五六十米的距离,或是洞穿甲胄,或是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沉重的铅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击中了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盾牌猛地后推,重重地打在了持盾建虏的脸上。 鼻血汹涌喷溅,连鼻梁骨都断了,建虏立刻昏迷,后仰摔倒,尖木桩扎进了他的后背。 一个建虏被铅弹打中肩部,如同被铁锤抡飞,打着旋猛摔在地,肩颈部血肉模糊,不死也是重伤残废。 五百重火枪兵,以五段击的打法,向城下敌人持续泼洒着弹雨。 血雾喷溅,血肉横飞,两个牛录的重甲死兵,遭受到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凶狠猛烈的打击。 在障碍物中,他们行动又快不起来,重甲也防护不住,中弹便非死即残。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如同身陷血腥无比的屠宰场。 可进攻刚刚开始,萨哈廉和瓦克达也都有遭到顽强抵抗的心理准备,敌人火力虽强,他们也不会马上就下令收兵。 而没有命令的撤退就是临阵脱逃,甲喇额真觉罗占宁肯战死也不会这么做。 况且,已经推进到了敌人的阵地,又死伤了那么多建州勇士,一退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冲一下,就能进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就一定能杀得敌人狼狈而逃。 觉罗占重新振奋起精神,大声嚎叫着,和亲兵督促着人马继续向前进攻。而前方,只剩下了一道鹿砦,鹿砦后的壕沟里,是端着长枪、斜着上举的敌人。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城上的军官和火枪兵,注意到了这个带着亲兵指挥冲锋的建虏头目。 十杆重火枪组成的狙击小组,迅速调整着方向,瞄准了觉罗占。这样的狙击小组共有十个,专门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 觉罗占身处战场,视界有限,并不知道进攻的部队中军官伤亡很大,连他也成为了目标。 轰!火枪的齐射几乎是同时轰鸣,汇成了战场上并不起眼的响声。十颗铅弹激射而出,呼啸着扑向目标。 一个亲兵的脑袋突然象爆炸似的,在觉罗占惊愕的目光中变成了烂西瓜,红的、白的,还带着温度,溅了觉罗占一脸。 与此同时,觉罗占感觉胸口象被铁锤猛击,铅弹虽未击穿他的重甲,但巨大的动能却震坏了他的内脏,污血和着不知名的碎块儿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剧痛、窒息,觉罗占大张着嘴巴,无力地跪了下去。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觉罗占看到一个亲兵冲过来扶他,焦急地在喊叫。 随后,这个亲兵身体猛地一颤,在肩颈处腾起一团血肉,他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倒在了他的身上。 一篷篷重铅弹从城头上射下去,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给建虏带来了累累的死伤。 膀大腰圆的安克诚把架在城墙上的重火枪收回,取下火绳,把枪递给后面的同伴。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安克诚装好火绳,又瞄准城下的建虏。 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措施,但重火枪手的选拔,还是尽量挑那些高大健壮的士兵。 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是分散到各部队,尽量各个兵种的都有。 等到跟随部队打上一两年的仗,甚至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要经历过几次作战,这些朝鲜义士就会成长起来。 回到朝鲜,回到林庆业麾下,就是军队中的骨干,会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左前方,铁甲奴酋,持盾挥刀……”小军官举着望远镜,给狙击队提供着目标。 “看到。”
“找到。”
“跑不了这个王八蛋。”
安克诚大声骂着粗口,感到无比的痛快。 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建虏的头目。 这个奴酋甚是勇猛,嚎叫声象恶狼,挥舞着弯刀,督促着部下集结成小队,踏着尸体、血污,向前猛烈地冲杀。 狙击军官的作用,就在于打击敌人的士气,打乱敌人的临阵指挥。象这个奴酋,上蹿下跳,吼叫连连,仿佛成了旗帜,给伤亡惨重的敌人带来鼓舞。 “开火!”
安克诚吼叫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稳住肩膀和手臂,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训练和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开火命令之后,都会有一下停顿,以便在喊叫之后再稳住枪身,确保射击的准确。 伴着浓重的白烟,轰鸣声响起,十枝重火枪的几乎同时射击,枪声重叠,如同炮响,很有威势。 “目标中弹,打得好啊!”
小军官举着望远镜,兴奋地跺脚大叫。 安克诚咧嘴一笑,耳旁还听到了同伴的笑声。但动作是机械的,收枪,回递,接枪,架起…… 中了两弹的奴酋不仅蹦跶不起来了,连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甲胄挺好,使得铅弹没有击穿,但铅弹的强大动能却被他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骨头肯定是折断了,尖锐的骨刺扎伤肺子,使奴酋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嘴里喷着污血,浑身的力气随着吐血而飞快流失。 另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手臂,或者说打飞了半条胳膊,只剩下血肉模糊中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 几个亲兵非死即伤,倒在他的旁边。 可惨叫哀嚎,还有枪炮轰鸣,这个奴酋已经全听不到的,他大睁着眼睛,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冲锋的建虏在重火枪、抛石机的打击下,伤亡惨重,但还是有一些家伙冲过了最后的鹿砦,与战壕内的守军展开了近战厮杀。 第一道战壕内,全部是重甲长枪兵,如林般密集的长枪斜指,倚仗着人数优势,抵挡着冲上来的建虏。 当然,他们不是孤军奋战,第二道战壕内的轻火枪开火了,一排排的铅弹如雨点般射向敌人。 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建虏在防护上就差了不少,轻火枪的威力,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 李维鸾单手举着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兴奋、激动、紧张等情绪混杂。 建虏已经铺开了兵力,现在便是火力全开,狠狠打击的时候了。 “火炮轰击!”
放下望远镜,李维鸾向着准备许久的炮兵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桑托斯接到命令,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剑,奋力向前一指,大吼道:“开火!”
“开火!”
“开火!”
随着一声声压抑许久的吼叫,巨大的轰鸣声依次响起。十几门红夷大炮喷射出浓烈的火光,腾起大团的烟雾,射出沉重的炮弹。 用火炮狙击敌人首脑,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远高于其它火炮,想要用一颗大铁球击中几百米外的目标,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凭借的更多的是运气。 但使敌人的指挥陷入混乱,使敌酋惊惶躲避,并能杀伤其周围的军官、亲兵,怎么说也是划算的事情。 毛文龙早就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敌人的大旗,以及大旗下的敌人。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起,向前撞击着阻挡它的障碍。不管是人,还是马。 在望远镜的视界中,毛文龙看到炮弹所过,人仰马翻,在血肉横飞中,炮弹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血胡同,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实心炮弹靠的就是弹跳撞击,要想砸得远,仰角最重要。如同打水漂,石头要找好角度,才能在水面飞得更远。 而居高临下的轰击,炮口可以放得很平,炮弹向前的冲力更大;如果是平地,炮弹砸击地面会消耗很多的动能,效果自然要差许多。 实心炮弹的杀伤力,肯定不如开花弹爆炸的弹片横飞。但对付密集的敌人,如果地面坚硬,且仰角很小的话,炮弹不继弹跳,能打穿一个联队。 而前装滑膛火炮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炮弹的速度看起来不是很快,离得近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伸手就能拦住。 不是没人这么做,结果就是伸手手没,伸脚脚没。 十几颗炮弹从不同的角度向建虏的大旗下猛轰,那里不仅有萨哈廉、瓦克达等军官,还有几百精锐骑兵围护。 建虏根本不知道四五百米的距离,完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密集的队列也使红夷大炮的威力得以完全发挥。 “好,打得好。”
毛文龙的望远镜没有放下,但却发出了振奋激动的声音。 李维鸾等将领也举着望远镜,红夷大炮轰击真人的景象,他们也都是第一次看到。 “一炮下去,少说要干掉十来个。”
尚可义呼吸有些急促,用力拍着面前的城墙。 在李维鸾的视野中,一个建虏被炮弹撞得四分五裂,血肉迸溅的场景,令人震撼,却让他兴奋得几乎要喊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