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不能叫义兵了,而应该是朝鲜的官兵。且是装备最好,战力最强的朝鲜军队。 尽管郭大靖并不奢望朝鲜军队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但林庆业要做出的军事调整,还是对他的整个战略很有利。 从林庆业的讲述中,郭大靖也听出来了。仁祖李倧并不是要真与建虏开战,甚至连撕毁盟约的胆量也没有。 只不过碍于朝野对建虏的厌恶和仇恨情绪高涨,东江军又俨然有了压制建虏的实力,他才采取了默认的方式。 说到底,这是封建帝王通常会使用的手段。将臣子推到前面,成了是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败了也好办,臣子就是替罪羊,跟他毫无关系。 “林兄手中有多少精兵强将?”
郭大靖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想问个准数,虽然建虏攻打朝鲜的可能性不大。 林庆业有些赧然,说道:“经过这几年的武装和训练,现在有步骑一万五六千,火炮一百多门。”
这样的兵力,如果是东江军的话,相当于一协,倚坚防御的话,倒是也不怕建虏来攻。 但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郭大靖不敢看得太高。主要是实战经验的缺乏,那些以志愿者加入东江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毕竟是少数。 “平安北道的地形对贵军防御十分有利。”
郭大靖委婉地说道:“郭某建议采取纵深防御,建虏凶悍,但连续作战后,其势亦不能穿鲁缟。”
平安北道多山多丘陵,把兵力呈大纵深布置,倚坚梯次防御,持续消耗建虏的攻击动能,足以使其筋疲力尽。 郭大靖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军亦不会坐视,镇江、宽甸、皮岛皆有部队驻防,可以出动相助贵军。”
林庆业和沈器重相视一笑,心中轻松下来。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建虏想要攻伐朝鲜的困难很大。虽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有东江军的援助,绝不会重蹈丁卯胡乱的惨剧。 “我军虽然未获王命主动向建虏开战,但和之前的做法一样,可以暗中派兵加入东江军,在辽东与建虏作战。”
林庆业端起茶杯,笑着说道:“只是郭帅莫要嫌弃我军战力孱弱,不堪使用。”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郭某求之不得,如何会嫌弃?”
以志愿者加入对建虏的作战,是郭大靖想出的主意。这样的话,即便在战场上意外被俘,朝鲜方面也能够推脱。 林庆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己军的缺陷,那就是实战经验不足,以及对建虏的畏惧心理。 不断地派出人马参战,积少成多,对于提高朝鲜军队的战力有极大的帮助,很多表现勇猛的朝鲜将士都成为了骨干和军官。 沈器重作为非军事人员,只是在旁边微笑地倾听,很少插话。 林庆业和崔孝一的部队,已经被当作沈器远的亲信嫡系培养。不管以后是不是要另立新君,有强军在手,都是倚仗。 从现在朝鲜国内军队的情况来看,这两支军队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尽量在人数上并不多。 可交好东江军就又多了一层保障,哪怕政变失败,只要东江军施压,沈氏一族想必也能幸免。 眼前这位年轻又沉稳的郭帅,数年之内已经成为东江军的二号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因为年轻,行事更加果断,甚至说是张扬。更少了毛文龙的暮气,以及对明廷的死忠。 遵化大捷,尽管重创了建虏,也是东江军最好的战法选择。但在沈器远、林庆业等人的分析中,也可以看出郭大靖与其他明军将领的区别。 打着勤王的名义,却不是一心一意,颇有拿皇帝、京城作诱饵的意味,趁虚而入,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在封建社会,同样有政治正确,且是高于一切的。丢失多少城池,死亡多少百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一人。 也正因为郭大靖和毛文龙有轻视皇权的举动,沈器远等人才更认为他们也会在朝鲜的变局中站在最有利于自身的立场。 明廷过于死板、迂腐,并不是从全局,从最有利的角度看问题,这在仁祖反正的时候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器远想废旧立新,在正统的儒家观念看来,与乱臣贼子何异?想得到明廷的首肯和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象仁祖反正时,毛文龙利用辽东的形势上奏朝廷,使仁祖得到了明廷的认可。沈器远也要通过毛文龙或郭大靖,洗白自身,使废旧立新符合儒家的正统观念。 “崔孝一带兵赴任后,林某便再送来数千人马,由郭帅指挥调派。”
林庆业笑着说道:“又要让郭帅费心,林某在此先行谢过。”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能得贵军出兵相助,应该是郭某多谢才是。如果武器装备有所欠缺,便由东江军解决好了。”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把桌上的地图打开,伸手示意,指点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军即将展开行动,目标是建州卫。先是坐船溯流而上,然后是在这里弃船登岸……”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与满浦差不多是隔江而望,可否需要我方的帮助?”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允许我军在满浦停靠,并暂时上岸休整,便感激不尽了。”
林庆业并没有多少犹豫,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在他和沈器远等人看来,现在就应该彻底与建虏决裂,向大明表明坚定的态度。不说是不是马上就出兵助战,但这种姿态却是必须的。 现在,大明碍于建虏未灭,并未对朝鲜的屈服过于苛责,但心里肯定不痛快。等到建虏要完蛋了,再划清界线,就有些晚了。 对于仁祖的怯懦,林庆业等人早已心生不满。眼看着东江军愈发强势,知道现在的付出才有价值。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尽管现在的助力,也算不上雪中送炭,可也比胜局已定的时候讨好献媚强多了。 众人说完了正事,郭大靖又邀请他们入席饮宴。菜式虽不多,可有鱼有肉有酒,各人的心情又不错,倒也饮得酣畅,尽兴而散。 能得数千朝鲜兵,并能在满浦停靠歇兵,不管是从长远,还是眼前,都使辽东的形势更加倾斜。 数千朝鲜兵还需要训练整合,但却不是没有基础,就是马上使用,倚城防守也是能够胜任的。 郭大靖准备把这数千朝鲜兵派到凤城驻守,依靠山城险要的地势,再添上一些火炮,足以成为坚固的要塞。 这样就在辽东的腹地砸下了一颗钉子,直接牵制住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敌。当然,时机成熟时,也能够变成前出基地,突破建虏防御,杀入辽沈地区。 同时,凤城得以稳固,镇江、宽甸地区就变成了准后方,安全性大增。甚至于,皮岛的驻守官兵可以移师至此,使其成为辽东最大的陆上基地。 有朝鲜方面的协助,郭大靖还想着暂借满浦驻兵,对建州卫进行持续的袭扰,让建虏不得不分出较大的精力,来保护狗屁的龙兴之地。 郭大靖估算着移民的数量,觉得到明年开春,再扩充一个步兵协是比较充裕的。 再加上朝鲜军队的数量,也相当于一个协,对建虏的兵力优势越来越大,大反攻的时间也能愈发地提前。 郭大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拍着沈器重送上的礼物盒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两个盒子里装的是极好的人参,是送给他和毛文龙的。林庆业也带来了礼物,同样是一人一份,一模一样。 郭大靖并不太在乎礼物的轻重,但沈器重和林庆业表现出来的姿态,却让他很是欣慰喜悦。 不同于毛文龙的复杂心理,郭大靖与东江军众将其实一样,对于平辽灭虏都有着很强的急迫。 只不过,他的性格使然,谨慎小心,能够压得住,但却不意味着有了机会和把握,他会迟疑犹豫。 内忧外患的大明,风雨飘摇,早一日平定辽东,便多一处安置百姓的休息生养之地,便能少死成千上万的百姓。 郭大靖可以确定,建虏被灭,将打消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对战乱的担心,始终是阻碍大规模移民的最大因素。 “来人!”
郭大靖思绪翻转,目光在地图上游动半晌,突然有了个想法,抬头呼唤着外面的亲兵。 “大人。”
亲兵入内,躬身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去叫冯西建过来。”
“遵令。”
亲兵转身而去。 郭大靖重新坐下,又命亲兵给他续了茶水,在桌案前仔细地研究着地图。 …………… 每一次大战之前,为了尽量地保密,东江镇的百姓基本上都不知情。除非进行大动员,比如南关防御战那一回。 刘兴祚率领骑兵营已经乘船出发,刘奇士所部也接到命令,向就近的港口赶去;还有李维鸾所部的两个步兵营,也已经赶到最近的登船地点。 紧锣密鼓的兵力调动,大批船只驶离辽南,沿着近海向辽东而去。所有的这些行动,对百姓们来说,根本就不知道,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 土豆和黑麦已经收获完毕,只此两大作物的产量,已经能够使百姓们没有饥饿的担心。 再看着地里长势良好、已经泛黄,很快就要收割的玉米,喜悦的心情更是难以压抑,让人时时地想笑,想说,想唱。 大清早的,桂花便做好饭菜,收拾利整,和父兄一起出门,去赶十天一次的镇上大集。 想着能和吴姐、小琴见面儿,桂花心情倍儿好,看啥都顺眼,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桂花爹和儿子拉着板车,车上是麦秸编的草帘子,还有几袋子土豆。爷俩儿边走边聊着,不时发出轻松的笑声。 “明年少种十亩土豆,改种花生。”
桂花爹把板车交给儿子,说道:“镇上的油坊收的价可不低,算着比土豆嫌得多。”
何顺点着头,脸上是憨厚的笑容,说道:“今年年景好,交完赋税,也够一年吃喝。土豆种得少些也没关系,手里有钱能添置些别的。”
“麦草和玉米秸都能喂牲口,咱也养头牛,再买几只羊。”
桂花爹说道:“钱还差些,不知道那个贷款保不保准?”
桂花在旁笑着插嘴道:“有啥不保准的,没有利息,三年还清。这三年里还能连着遭灾不成?你看村里的老户,差不多都有耕牛,憋着劲儿明年大干呢!”
何顺嘿然一笑,说道:“老户都攒了家底,也有那胆量。咱家嘛,还是核计好再说。”
桂花爹点了点头,说道:“核计是得核计,可胆子嘛,也别太小。有了耕牛,明年咱家就能多种几十亩,不遭灾的话,差不多也能把贷款还上了。”
桂花赞同道:“想要多种地,想要耕牛,冒点险也值。上次我和吴姐聊天,她就说过这事儿。田地越来越少,早种早得。要不,就能搬家,才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是啊,明年想多种田地的,可不只是咱家。”
桂花爹听到要搬家,终于是下了决心。 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是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有拉车的,有挑担的,还有挎着篮子的。 一位中年妇女就挎着篮子,上面盖着块布。布一动,冒出个鸡脑袋,溜圆的眼睛左右看着。 “大嫂,你这是下蛋的母鸡呢!”
桂花见中年妇女是一个人,篮子里的母鸡也让她眼睛一亮。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养的,要不是缺钱用,还真舍不得卖呢!”
“只卖不换嘛?”
桂花试探着问道:“我也想养几只鸡,可惜今年有些晚了。”
中年妇女笑着说道:“卖了鸡,要凑钱买牛的。妹子要想养鸡,明年谷雨后抓小鸡崽最合适,好养活……” 桂花听着人家的养鸡经验,不时插话,两个女人时间不大,便聊得热乎,关系似乎也亲近了起来。 谈话间,路似乎也变得短了不少。很快,前面就出现了集市的影子,就在镇外的一片大空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