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将领来说,建功立业是他们的理想和希望。对于士兵来说,一是能养家糊口,二是能报仇雪恨。 从东江军的组成来看,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占据多数。这也是与辽镇最大的不同,尽管都是辽人为主体。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多数士兵并不能戎马一生,他们还是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和家人平安快乐地生活。 可哪怕是为粮饷而当兵,东江镇也争取给他们最好的待遇,让他们能够后顾无忧,专心作战。 毕竟,粮饷充足是一支军队是否有战斗力的基本条件。随着军队的不断扩充,与建虏有切身仇恨的,也会越来越少。 所以,甲坚兵利,粮饷充足,军纪严明,便成了保持东江军战斗力的三大要素。 其实,封建时代的军队,也没有太过复杂的手段,来保证战斗力。能做到这三点,已经很了不起,堪称强军了。 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改造,除了军人待遇的提高,还有社会地位的提升。见官不拜,躬身捶胸礼,陵园祭祀等等,都是政治方面的。 以从军为荣,以军功为耀,在东江镇军民中,已经形成了风气。即便是退役,也会得到官府各方面的照顾,能够昂首挺胸地接受百姓们敬慕的目光。 而对武人崇尚的风气,对刚来的移民感触还不算深,对于东江镇的老百姓来说,却已经知之甚深。 家中有个军人,不说挣到的粮饷,就是各种优待的政策,也足够一家从温饱阶段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所以,嫁给军人,便成了很多家有女儿的百姓的首选。说什么自由恋爱,在那个时代,就是父母之命。 对于将士们的婚姻,郭大靖也制定了规章制度,主要是鼓励和帮扶。并没有不许婚配的限制,从人口增加的角度,甚至希望已婚有子女的男子从军。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种情况在东江军中是不会出现的。正常的服役年龄规定在二十至四十,军官的年龄还要更放宽。 当然,这是现在的规定。如果辽东平定,部队就要裁撤缩编,退役后的官兵也将衣食无忧,家人团聚。 而且,退役后根据年限和战功,还有一笔大的奖励,足以令人动心。 只要平定了辽东,一切都不是问题,根本不用担心物质方面跟不上,说了不算的事情发生。 对军人的优待政策是越来越完善,东江军的战斗力也随之不断提升。在几年来的作战中,体现得越发明显。 就在特战营潜近鸦鹘关的时候,郭大靖率领的部队在通化和赫图阿拉之间,又与建虏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支建虏是赫图阿拉的三千守军,得到消息后,几乎是倾巢出动,前来截击孤军深入的敌人。 在甲喇额真瑚星阿看来,敌人应该是三四千人,最多五六千人的规模,性质也是袭扰牵制,并不可能是主攻。 所以,他在向沈阳派出信使,并向周边通报情况后,便率守军全体出动,要在野外击溃敌人。 对于守城,瑚星阿觉得己军并不擅长。野战才是建州勇士的优势,能够所向披靡,以少敌多。 而且,如果只是龟缩赫图阿拉,就意味着其它地方要遭到敌人的破坏和摧毁,他并不希望是这样的被动。 初战的结果似乎也验证了他的判断,先是一千,后是两千敌骑,在接触之前,便先后掉头逃窜,根本不敢与建州勇士交锋。 “追击!”
瑚星阿并没有多少犹豫,便下达了命令。 兵力相当,骑兵对决,建州勇士的无双骑射,将给敌人以沉重的,甚至是歼灭性的打击。 敌人在发射旗花火箭,可在瑚星阿看来,即便后有援兵,哪怕是一倍的敌人,在野战中也不是己军的对手。 他当然想不到,借助于望远镜,刘兴祚所部已经提前探悉敌情,提前发出信号,让后队步兵作好迎战的准备。 这样做还觉得不把握,刘兴祚还命令骑兵在退却途中不时地撒铁蒺藜,并派出小队枪骑兵进行阻击。 铁蒺藜不是太多,封锁道路做不到,枪骑兵的阻击也不是很坚决,但迟滞敌骑一会儿,也给步兵争取了时间。 从最简单的思维出发,敌人不想你做的,你就一定要做。这些手段在瑚星阿等建虏看来,却成为了畏战逃窜。 排除障碍,击退阻击之敌,瑚星阿率领三千建虏紧追不舍,一头撞进了对手迅速布置的围击口袋。 接到信号后,李维鸾立刻命令部队展开,一营三千人化整为零,三百人一队,在广阔的原野中依据地形散布开来。 二营出动两千人,沿着大路两侧疾进两三里,借助于树木杂草沟坎洼地,隐蔽起来。 这些布置都是提前商议,多次演练的,军官们接到命令便能迅速实施,以最快的时间完成。 等到瑚星阿率部追击过来,眼前豁然开朗,看到的是当面拦路的千余步兵结成的战阵,战阵后则是数千的骑兵。 “吁!”
瑚星阿勒住战马,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以及两侧的大小战阵。 当面的步兵不算多,以几十辆厢车作为阻挡,这是要用火枪打击,再出动骑兵展开厮杀。 两侧的原野中,各错落布署着五个小型战阵,阵前只有简单的木制长矛组装而成的拒马障碍,后面是排列紧密的火枪兵,以及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 不论是瑚星阿,还是李维鸾和刘兴祚等将领,在宽阔的原野作战厮杀,都是第一次。 但东江军已经提前有了这样的演练,又有飞骑压阵,大不了就强硬碰撞,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不太会有失败的担心。 而且,步兵对骑兵,战术也很简单,就是顶住,顶住!不溃败,尽量用火枪杀伤敌人,就基本完成了任务。 瑚星阿面临的压力却要大得多,他看着对方的奇怪阵势,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进攻。 几年来,与东江军的数次作战,都是一个模式。建虏进攻,东江军依靠险要,或是预设工事进行防守,从而击退建虏的进攻。 瑚星阿之所以要穷追不舍,也有他的盘算,那就是不给敌人构筑工事、施展防御所长的时间。 显然,他应该是达到了目的。可对手摆出的阵势,却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如果是仓促结阵,象其他明军那样,瑚星阿可以采取先用弓箭掠射,打乱明军的战阵,再铁骑冲击,从而获得胜利。 这套战术打法对于建虏来说,是相当成熟老练的。叛明之后,他们靠着这个战法,打败了很多明军。 但在面对东江军的时候,瑚星阿却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东江军的火器犀利,与其他明军相比,并不在一个档次。 如果只是当面一个战阵,瑚星阿可以派出数队骑兵,左右纵横驰骋,包抄绕袭运用自如,他相信很快也会打乱对手的阵脚。 可侧翼的小型战阵,破灭了他的设想。何况,敌人也有骑兵,想要包抄迂回,也并不容易。 “大人。”
旁边的将领多阿罗见主帅犹豫,便开口说道:“卑职请命,率五百骑先行出击,进攻左翼的敌人。”
瑚星阿看着这个主动请缨的手下,缓缓说道:“敌阵错落布置,应该是互相呼应支援,发挥交叉火力。”
“卑职明白。”
多阿罗紫铜色的脸膛上有一道斜着的疤,这是他的荣耀,此刻微微颤动,显出几分狰狞,说道:“卑职先攻最突出的一阵,以掠射打乱其阵脚,再冲杀进去,利用败兵的掩护,攻击其它战阵。”
听起来象是那么回事,可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瑚星阿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多加小心,勿要轻敌。”
“卑职遵令。”
多阿罗躬身领命,勒马而去。 尽管一切按计划行动,李维鸾也觉得胜券在握,只是会出代价的大小而已。但被动挨打,依然不是东江军的习惯。 火枪的射程与弓箭相差无几,对拼的结果是略占上风。但东江军还有射程更远的武器,比如易于携带的火箭。 火箭发射器也不沉重,不过是铁架子,或是铁皮圆筒,甚至是更简陋的轨道装置也可以。 为了轻便行军,李维鸾所部只携带了几十架六筒发射装置,以及上千枝火箭。此时,已经在阵后架设完毕,随时可以开火。 “稍等一下。”
李维鸾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并没有给炮兵军官马上下令。 建虏已经有所行动,李维鸾想看看敌人会用什么战术,以及摆出的大小战阵的威力。 至少,这也是检验自身部队的一次机会。能够顶住建虏的进攻,哪怕只是一次,也将使将士们增加更多的实战经验。 多阿罗率领五百骑兵驰出大队,分成五队,每百人为一队,向着野地里的小型战阵疾奔而去。 一队接一队,斜掠过敌人阵前不足百米,向敌人投射出持续不断的箭雨,这是多阿罗的想法。 要知道,弓箭的射速明显快过火枪,在掠过敌人阵前的时间里,至少能射出三四箭,甚至是更多。 箭雨的密集,鸟铳威力的不足,也正是其他明军纵然拥有火器,也难以抵挡䢖虏的骑射,甚至是重甲步兵的冲锋。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战斗意志。建虏悍不畏死,多数明军却缺乏这样的斗志。 铁蹄奔腾,多阿罗指挥着所部径直向最突出的小型战阵扑去。这其实是一种假象,是建虏惯用的战术,在有效杀伤的距离之外,诱使明军开火射击。 但多阿罗和其所部的建虏显然要失望了,尽管他的出击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要为主帅找到更合适的战法,或是寻找到敌人的弱点所在。 拒马之后的火枪兵不动如山,在军官的高声命令下,前面三排火枪兵突然变得紧密。 第一排跪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立,三排火枪直直地指向前方。近百名重火枪兵站在两侧,听着尖厉的哨音,扳开了机头…… 如果有楯车掩护,应该采取步弓大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敌人火器的杀伤也会被减弱。 多阿罗有些遗憾,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骑在马上,只能用射程和威力都打折扣的短弓,与敌人的距离也不得不接近。 直冲的骑兵转了方向,象慧星甩着尾巴,斜插向步兵战阵。 轰鸣声猛然爆发,白烟升腾,步兵战阵中的重火枪手率先开火射击。他们不必仔细瞄准,只是向着敌人的骑兵大队轰击,不管是人是马,打中即可。 即使是建虏的长弓大箭,在射程和威力上也要逊于重火枪,更何况是要用短弓掠射,要更加接近的建虏骑兵。 一团团血雾迸溅,在人喊马嘶声中,眼见得便有几十名建虏人仰马翻。这影响到了建虏的继续驰奔,队形稍有些混乱。 左侧的重火枪兵射击完毕,立刻持枪后退,退到阵后紧张迅速地装填弹药。 尖利的哨音再次响起,已经摆好射击姿势的三排轻火枪兵伸出大拇指,把击锤扳开,手指也放到板机的外环处。 火枪的训练在东江军是最重要,花费时间最长的科目。在训练和实战中,郭大靖和军官们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如何能尽量保证士兵的同时击发。 紧张情绪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特别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兵,误扣板机是难以避免的。 这才有了更加细化的射击步骤,一起扳机头、手不放在板机上,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了士兵的误射。 蹄声如雷,建虏骑兵更加接近。久违的哨音响起,火枪兵才如释重负,手指伸进铁圈,扣住板机。 不用再等多长时间,也就三五秒后,最后一声尖厉的哨音终于在耳旁响起。 轰鸣如雷,浓重的白烟升腾而起,几乎遮挡了战阵中火枪兵的身影。 这是一次猛烈的打击,三排齐射的威力尽显,密集的铅弹打倒了一大片建虏人马,极大地阻碍了后续建虏的正常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