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对于每个人的意义应该是希望,是全新的开始,但对于岛屿上的缅甸人来说,每天的早上都是噩梦。每当太阳升起,就代表着会有渔船出现,代表着在甲板上的一天暴晒,代表着没有犯错时毫无理由的挨打,代表着痛苦。没有人喜欢痛苦,他们也不例外。海岸线上,两艘白色快艇正在逐渐靠近,每艘快艇上都站着两个人和一名驾驶员,他们冷漠的看着远方,身上背着可以随时吞噬人命的武器,懂得枪械的人管那东西叫AK47,还说是武器市场上价格最便宜、性能最稳定的家伙。缅甸人看到快艇靠近后,慢慢趟着海水走出岛屿,当到了水深的位置在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向快艇。“快看,这群懒货慢吞吞的像是一只只蛆,我真想用枪托把他们一个个都砸死。”
快艇上的人很不满。另一个人回应道:“千万别动手,忘了上次打的那个缅甸人么?挨打后竟然生病病死了,平旺差点没气死,他们可都是咱们赚钱的工具,一定要小心使用。”
“那我也生气,这群混蛋永远都不知道他们浪费的时间足够打上来一网肥鱼了。”
“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船不是他们的、打上来的鱼不是他们的、还无法保证起码的医疗、食物,谁会为别人的工作玩命?”
当船上的驾驶员说出这句话时,刚才在聊天的两个人纷纷看了过来,看的驾驶员很不好意思说道:“我说的不对么?”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是奴隶主很奇怪为什么有人站在奴隶的视角替他们考虑:“这家伙是新来的吧?”
“没错,是平旺前两天刚招来的,专门开快艇。”
这回,那两个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似得不再开口。哗。快艇边缘,一只湿漉漉的手伸了上来,那个人用力扒住船帮,随后猛的一个翻身就上了船。没人帮他,甚至还有一名端着枪的男人大骂:“如果下次在把水溅到我裤子上,我就打爆你的脑袋,听明白没有!”
在他的愤怒之下,刚刚上船的缅甸人缩在一角用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那名看守做出了假意用枪托去砸的行为后,看见对方的怂样满意的哈哈大笑。随后,一个又一个的缅甸人从水里窜上来,每一个上来之后都卷缩着身体堆在一角,很像是极地面临着暴风雪的企鹅挤在一起,人挨着人,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和行为,就更别提说话了。“开船,回去了。”
快艇在水面上绕了个巨大的C型,向大海远处的那艘渔船开去。“胖子,他们走了。”
安站在山洞的洞口向远处观望,赵明远困倦的躺在地上:“去吧,让我睡一会。”
赵明远昨天晚上又折腾了一整夜,不过这一次不是安在折腾,而是他们俩坐在山洞里聊了很多,赵胖子恨不得把这辈子积攒的俏皮话都说了出来,逗的安不断露出笑意,直至这个女人毫无察觉的流露出一种特殊情感说‘其实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的那一刻,胖子翻过了身,面向墙壁。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更感受到了在那舒适的氛围里自己似乎享受大于敷衍。这很危险,自己怎么可以对一个吸毒的女人……“睡吧,你的身体需要更多的休息。”
背对着安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她怔住了,很明白的闭上了嘴,安静躺在地上。这不,天刚亮安就想出去走走,没想到,这惊醒了赵明远,直到海滩上的缅甸人都上了船,赵胖子才允许她一个人出去逛逛。其实也没什么可逛,不过是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私密空间,尤其是安在表达出了潜意识里的情感、又被对方悄无声息拒绝之后。她不怪赵明远,谁让自己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只是,即便变成了最好的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这么好的人。好人。对,在安的世界里,赵明远是个好人。不过,在缅甸人的世界里,平旺可绝对不是个好人。“起网!”
海面上,平旺站在驾驶舱前方的甲板上指挥着手下人劳作,周围是四名端着枪站立的船员,甲板中央则站着十几个上身没穿衣服的缅甸人,他们在等着,等待着渔网被升起的时刻。“哥丹威,动手么?”
一名缅甸人站在了哥丹威身旁,可他听到的回答却是:“不是时候。”
哗。一张巨大的渔网被机械化拖动着,当那张渔网高高拉起,渔网中的海水犹如淋浴喷头喷出的水线一般落下,届时所有的泰国人都抬头看着头顶渔网,可缅甸人,却仅仅盯着周围的守卫。渔网越压越低,最终‘空’的一声落在了甲板上,宛如水气球一样、网中鱼开始四散滑落,整张网从接触甲板地面的一个点变为一整片。“开网!”
平旺大吼了一声,缅甸人极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他们在满是鱼腥味、脚底下不知道会爬出什么生物的甲板上将一条条海鱼分门别类捡出,这些鱼会一箱一箱的鱼放入蓄养池,保证渔船回航时船上的海鱼依然新鲜。这就是这些海奴的工作,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快点、快点,今天只有一上午的工作时间,下午会有暴风雨,手脚麻利点,再来一网。”
哥丹威随手把鱼往面前的框里分拣,眼睛却不停的四下观察,硬是等眼前的守卫骂了一声:“你他妈不老实干活在看什么?”
还把枪口调转过来的时候,他才举起手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表示并没有恶意。那是一种悲哀,一个男人在绝对武力压制下根本无法反抗的悲哀,在没有法制、平等的社会环境下,无法拒绝的悲哀。哥丹威只能低下头、弯着腰继续劳作,这种怒气压在他的胸口,身为男人的屈辱感在满是恶臭味的甲板上根本洗刷不了的。“是蓝鳍金枪鱼!”
一个缅甸人的呼喊声吸引了哥丹威,他转过头去的一瞬间,看见一条身材约两米左右的巨型鱼种,那条鱼看起来很凶悍,每一次拍打身体都能让周遭的小鱼被拍打的四下乱蹦。这一声叫嚷惊动了整条船的人,就连平旺都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像是在看黄金。蓝鳍金枪鱼对渔民来说是很珍贵的鱼种,抓住一条甚至比平时捕鱼一个月赚的还多,由于过度捕捞和生长周期缓慢这种鱼几乎已经在渔网中绝迹了,加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将这种鱼列入了保护动物行列,就更成为了渔民可望而不可求的鱼种。那,这种到底有多贵呢?蓝鳍金枪鱼并不是论斤卖的,而是论区域,普通鱼肉大概400—1200元每公斤,可要是鱼鳃肉,对不起,56000元还是最低价格。这可说的不是泰铢,而是RMB!平旺的眼睛都冒光了,他称霸芭提雅渔业十几年来也只见过一条,甚至有渔民还说能捕获这种鱼的人都是被海神眷顾。哥丹威捕捉到了平旺的目光,迅速打甲板上走了过去,扑到那条鱼身上根本顾不上那股鱼腥味,死死抱着鱼的中段任凭蓝鳍金枪鱼在怀中扑腾,哪怕步履阑珊也要一步步从甲板上走向驾驶舱……“你要干什么!”
平旺的手下用枪对准了哥丹威,而他去伸出手制止了自己的手下。平旺好像明白了哥丹威的意图,紧盯着这个慢慢放缓脚步来的中年,任凭他迈步踩过了平常不允许跨越过的区域。噗通。哥丹威跪在了甲板上,将那条鱼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随即一个头磕了下去,喊着:“献给你,被海神祝福过的人。”
咵。缅甸人纷纷跪倒,甲板上瞬间跪倒了一片,谁也没注意到这些缅甸人跪倒的位置很分散,几乎都是两三个人跪在一名守卫身前。“哈哈哈哈哈!”
平旺在笑,笑的非常开心。他称霸码头很久了,见过渔民恐惧的面孔、见过渔民溜须拍马的表情,就是没见过有谁会把自己当成神一样跪拜。“这些缅甸人到底在干什么?”
平旺听见手下人提问回了一句:“一些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证的海奴向我下跪能干什么?无非是祈求一些赏赐而已。”
“去,把我的朗姆酒拿过来。”
一名手下进入了驾驶舱,将装满琥珀色液体的酒瓶递给了平旺,那一刻,这个能预测天气,在码头上呼风唤雨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过去,站在哥丹威面前,伸出了穿着人字拖的脚掌踩住蓝鳍金枪鱼,用手肘拄在膝盖出将酒瓶递了过去。就在此刻,哥丹威接过酒瓶快速拧开瓶盖狠狠灌了一口,就在平旺露出微笑,看着如同牛饮的奴隶死命灌酒的那一秒摊开双手:“这和随手给了宠物狗一块香肠后,他冲你摇尾巴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甲板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在他们眼里这些海奴还不如一只狗,起码宠物狗每一顿都能吃饱。啪。笑声中,朗姆酒酒瓶被砸碎了,哥丹威一跃之下由甲板上窜起揪住了平旺乱糟糟的头发,那一刻,平旺被抓的偏过了头,看见了一双凶恶到极点的眼睛。他没看过这种目光,假如看到,一定会不问缘由的把人杀掉随后坠尸海底。可在哥丹威眼里,只有平旺的脖子,他举起带着锐角的破碎酒瓶,连呐喊声都没有直接扎了下去。噗。没有过多的话语,哥丹威恶魔一般平静的拔出酒瓶,紧接着又一次扎了下去——噗。噗、噗、噗!平旺颤抖着身体软了下去,哥丹威根本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紧随着他的身体扑下去,怕他不死一般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动作,就连酒瓶的锐角都在‘嘎巴’一声后断在了平旺的脖颈之中,他这才慢慢起身。那一秒,整条船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开枪,哥丹威的上半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脸上全是从平旺动脉迸溅出的血,当汗水留下才会看见原来皮肤的颜色。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粘稠的部位,抹动痕迹都是一片鲜血呈现出指印的说道:“杀了他们所有人!”
“啊!!”
缅甸人疯狂了,他们从裤裆里掏出了剪刀、匕首,对,就是裤裆里,因为除了那儿,身上根本没有藏武器的地方。一个又一个泰国人被扑倒在甲板上,三四个缅甸人趴在他们身上像是被丧尸撕咬的科幻电影,而这些人脚下流出的鲜血和甲板上的海水混合在一起,腥臭味混合着鲜血气息。“哥丹威。”
一名缅甸人把AK47扔了过去,哥丹威随手在空中一抓,很熟练的将子弹上膛,在缅甸那个混乱的国家,这些人几乎都被军阀抓过壮丁,对于枪械自然熟悉到了极点。“别让任何一个人跑了,然后把船开回岛上去。”
一名缅甸人诧异的问着:“我们才刚逃出来,为什么又要回去?”
“这条渔船很多渔民都认识,只要到了码头就会穿帮,在说海面上还有水警,难道你想和泰国政府的警察火拼一次?我们把船开回去,等天黑了在回来。”
哥丹威眼看着手下人疯了一样手持利刃、枪械冲向驾驶舱,将开船的船员扑倒后一刀刀捅入他们的腹部,这时,他根本不理会对方是不是无辜的说道:“留一个活口,我们要靠他去芭提雅。”
鲜血已经蔓延成河,顺着船体滴落,在这艘渔船的航行轨迹中,留下了一片血红。哥丹威如恶魔一般站在一片学海中说道:“芭提雅有我们的老婆和孩子。”
目光里终于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