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交锋,我完全输的一败涂地。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骆雪菲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当着我的面,命令秘书,将照片全都删除了干净。她慢悠悠地说,“陈荼,咱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我呢,也不是从前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做什么都要撕破脸皮。你可以没皮没脸,我可还要在乎封家的名声。”
顿了顿,女人倾身,拉近了与我的距离,“别怕,我是不会弄死你们的。只要你这个臭虫留在汉城一天,缠着我哥一天,我就会用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你后悔你自己的愚蠢。”
“那你大可以试试。”
缓缓地抬起眼,我的瞳仁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死死地笼罩着面前的女人。骆雪菲哈哈一笑,“好,你记得保持住这个眼神,别认输得太早,我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整理好光滑大衣的褶皱,如同一个高贵的女皇般,领着两个秘书走了出去。“对了,”行走的高跟鞋停住,“作为一点人道安慰,你姐姐和那个老太太,今天就可以领回去了。顺便提醒你,你的情敌很快就要出现咯。”
被情敌两个字冲撞开僵硬的思绪,我本能想到了那个接通电话的陌生女人。“狗咬狗,这可就有意思了!”
甩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她再也没有拖延,一行人已经翼翼生风地走了出去。静静地看着空白的投影屏,我的眼睛就和长在上面一样,哪怕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却依旧挪不开视线。明明四周空空荡荡,却又嗡嗡作响。我害怕,我生气,并不是因为那些被威胁的照片。而是因为,从心底冒出的那种不寒而栗,和后知后觉的惊悚。我甚至不敢深思,这种背后有眼、隔墙有耳的监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行,我必须要去问清楚。如果放任这种恐惧疯长,一定会逼疯了我。背后随时有人给你放冷枪,我的命再大,也不够折腾的。走出了会议室,办公区里的笑语佳音,顺着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一群姑娘围着林皓,嬉笑打闹,一口一个“想死您了”,和从前在背后骂他的样子,判若两人。享受着这种久违的高高在上,林皓别提多享受,虽然尽力克制着,嘴角都恨不得挂到耳根子后面。眼角示威地瞥向我,无疑是在炫耀:现在,你能拿我怎么样?“诶呀,主管您可真坏!”
被吃豆腐的女孩儿不怒反笑,娇嗔地捶了捶他的肩膀,腰却扭得更软,往男人怀里更送一步。其他姑娘们,甚至连黄珊珊,都只是装作看不见,捧得林皓飘飘欲仙。冷淡地看着他的放肆,但这些再也引不起我心中的任何波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了。可惜,对方却不肯轻易放我走,在我背后大声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陈荼已经被公司辞退了,可惜人家痴心妄想,还打算升职加薪呢。”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不是,看她前段时间指手画脚的做派,尾巴都能翘上天,真是笑死人了!”
林皓还假惺惺,“诶,可不能这么说,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公关小姐,可是咱们荣千的损失啊。”
站在原地,我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再对比前段时间的亲昵恭维,真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人情冷暖。都说人走茶凉,我都还没有走出这扇门,瓢泼冷水就已经浇下来了。走到我面前,林皓已经彻底撕破了伪装的正经面具,嘲讽几乎溢出五官,“陈荼,要是需要工作,林某还能给你介绍一二,个个都是为你量身定做,轻轻松松赚大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说的那些轻松赚钱的工作,想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不光我听得懂,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得明白,恶意地哄笑开来,隐藏不住其中的鄙夷。即使现在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但是职业上的自卑,是从骨子里就有的。公关小姐已经是见不得光,她们只能通过鄙视更低一级的身体职业者,找回一点点平衡感来。缓缓扭过头,我看着他丑陋跋扈的嘴脸,再一一略过身后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直到落到远处的袁琅琅处,四目相对,足足几秒。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荣千。一直走到公园的偏僻角落,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脑子里不断地组织着想要说的话,就怕待会儿因为太激动,无法说得清楚。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我在长椅上坐下,冰凉的石凳贴着仅穿丝袜的大腿,传递来了令人清醒的寒意。按下了洪哥的电话,我的手慢慢在膝盖上蜷紧,骨节青白。“喂。”
我的嗓音沙哑,率先开口。对面依旧是言笑晏晏的调调,问,“怎么了,陈小姐这么早就来联系我,东西用的还满意吗?”
今天来荣千之前,我从洪哥那里拿来了U盘,打算以里面的照片作为要挟,逼得骆雪菲不得不放人。何曾想,后面的发展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你骗了我。”
不远处,是一片枯黄的草地,它们在深秋的吹残下,褪去了碧绿,露出了奄奄一息的枯萎气息。我现在就如同这些枯草一样,心力交瘁,只靠这一口怨气撑到现在。对方不疾不徐,传来了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末了还舒畅地打了个水嗝。“陈小姐,咱们两个钱货两清,怎么说的上骗不骗呢?”
他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难道说,你的目的没有达到吗。”
“不错,我确实达到了我的要求,但不该是用这种方式!”
霍然站起身,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一面和我交易,一面又卖照片给骆雪菲,一个人赚两份钱,不怕被撑死吗!”
起先,对面是安静了几秒钟,俄而便是洪哥的哈哈大笑,“你凭什么说,我和骆雪菲做交易了?”
这么一听,我最后一点怀疑,也终于尘埃落定。他没有否定,便已经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