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我只有一个想法。她真是个顶清贵的女人。一双同封寒北一模一样的褐色双眸,秀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下有几道细纹,给她增添了岁月的沉淀和端庄。在我打量她的同时,对方同样也在看着我。几不可察地扫了一遍,骆玲玉问,“这位是……”“她呀,不就是妈妈要见的陈荼吗,”骆雪菲从搀着母亲的胳膊,抢白说着,“要不是为了她,您也不至于这么快飞回来呀。”
为了我?我抬眼看向封寒北,满眼疑惑。然而,封寒北却没有多话,“母亲,午餐准备好了,先进去吧。”
骆玲玉微微颔首,握着女儿的手,走入了打开的大门。雪白的长餐桌上,正中间摆放着新鲜剪下的花枝,水珠欲滴。数位女佣端着托盘,一道接着一道的布菜,动作整齐。一揭盖,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填满了整个餐厅。作为洗尘宴,我却不太舒服,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以座次来说,主位是骆玲玉,这没有问题,但是右下手的位置,却是骆雪菲坐着。按照道理,以右为尊,这个彰显身份和亲密的副主位,一定是该留给封寒北才对。结果,封寒北却坐在了封夫人的左下手,我则自然而然坐在了他的旁边。再说餐桌上,骆玲玉一边吃着饭,时而与骆雪菲聊两句家常,语态温和。两人常常回聊聊家里家外的趣事,不至于聒噪,倒也热闹。可是,这些热闹里,却并不包括封寒北。她们聊她们的,封寒北只是低头旁听。偶尔几次,骆雪菲会提到哥哥,作为母亲的骆玲玉只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咀嚼着口中的牛排,我甚至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骆雪菲,骆玲玉,这两个人连姓氏都是一样的,看上去就是一家人。而封寒北,完全融不进这个家里,就和我一样,是这个桌上不受待见的陌生客人。偏偏,他们三个人对这件事没有一点奇怪,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我也只能咽下一肚子的想法,埋头装作不存在。抽出餐巾,骆玲玉抿了抿嘴唇,不疾不徐地说,“寒北,不介绍一下这位陈小姐吗。”
动作一顿,封寒北停顿了一秒钟,“她目前,是我的同居对象。”
“就这样?”
“……就这样。至于别的,雪菲想必也已经说了很多,我不需要再多赘述了。”
双臂环抱,黑色的旗袍包裹着封夫人皓白细腻的双臂,动作娴雅舒缓。她还是那副和煦的表情,但是态度已经微微变了,多了几分压迫感。“寒北,你应当和我说实话。如果只是一位交往对象,你不会为了她而不结婚的。”
结婚这两个字,一下子刺进了我的耳中。我端坐不动,握着筷子的手却不自觉加大了力气。“妈,男人三十一枝花,哥还年轻着呢,干嘛要那么着急结婚?”
作为一个兄控,骆雪菲自然是一百个不高兴,不想被别人夺走引以为豪的哥哥。“菲菲,你都这么大了,还耍小朋友脾气吗。”
捏了捏女儿鼓鼓的嘴巴,骆玲玉不掩疼爱。再转头,骆玲玉看了我一眼,问,“陈小姐,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我已经和寒北商量过这件事,但他拒绝了。我以为,他不同意结婚,是因为你的原因。”
短短几句话,我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也就是说,骆玲玉想安排封寒北结婚或者订婚,但是被拒绝后,她就把原因归结到了我的身上。因此,如今这个所谓的见面,其实是来对我兴师问罪的?“母亲,这只是我自己的考虑,和别人没有关系。”
封寒北抬起头,口气坚硬,“当然也和陈荼没有关系。”
微微瞟了他一眼,骆玲玉似笑非笑,“寒北,如果你想要同陈荼小姐结婚,我并非是不能接受的。”
我和封寒北同时一怔,两张脸上写满了相同的惊讶。“妈!我不同意!”
最先提出抗议的是,当然是骆雪菲骆大小姐,“她怎么可能配得上我哥!”
骆玲玉回答,“只要你哥哥喜欢,想要同陈小姐结婚……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陷入了紧绷中。吞了吞唾沫,我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平稳,“封太太,我与封总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我们当然不会结婚。”
打断了我的后半句话,封寒北握着刀叉,心平气和地切着碟子里的牛排。他的动作标准完美,他的语气,就像是描述着天气阴晴一样云淡风轻。“陈荼不会成为我的妻子,”咀嚼了几下,男人慢慢说,“谁会同一个公关小姐结婚呢……哦,对了,应该要加个前。”
一时间,瓢泼冷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令我从头到脚都陷入了冰冷之中。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的镇定,好像压根不是在讨论自己一样。或者说,我的灵魂已经飘出了天灵盖,俯视着自己主演的这出黑色喜剧。“哼,什么前不前,做过就是做过,还指望能装作从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