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别馆,封寒北命人为我准备房间,已经实属罕见;如今更进一步,简直就属于不太正常。站在衣柜前,我拉开木门,顿时看到了整整一大柜子的衣服。一统的名媛淑女风格,裙摆过膝,双袖盖肘,还按照颜色由浅至深地整齐排好。看这架势,哪怕是每天都换一套,也够我穿到明年的。在我怔忪之际,柳姨有意缓和我和封寒北的关系,劝慰了几句。“陈小姐,请你理解理解。太太的规矩礼貌很多,多多留心总是好的……少爷也是好意,想让您在太太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抿了抿嘴角,心情有点复杂。就因为他母亲一句“想见我”,封寒北竟然重视到如此地步,事无巨细地准备了这么多。看这意思,是硬要将我这个没规没矩的人,捏成笑不露齿的名门闺秀。要是可以,或许他都恨不得用消毒水,给我里里外外泡一泡。这种霸道的“重视”,我还真是感谢不起来。“看你们大家都这么紧张,该不会封寒北的洁癖也是遗传自他|妈妈吧。”
想起刚刚男人的口气,我无心戏说了一句。哪曾想,柳姨脸色一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难以相信,“不会吧,这种洁癖没听说过会遗传啊?”
“当然不是遗传……”垂下头,柳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的话深意非常,“寒北少爷是太太一手打磨出来的,自然是像的。”
我注意到,她用了一个很难以形容的词,叫打磨。这倒不像是用在母子之间,反倒是处理一件所有物,一件独占品,刨去了感情上产生的倾斜,只剩下一丝不苟,冷静异常的加工处理。或许因为我无意中触碰了禁忌,柳姨的话瞬间少了很多,即使我有意无意地询问,也只得到了一点少得可怜的信息。封寒北的母亲名叫骆玲玉,骆家世代书香,累世清华,从教育界到政界都有一席之地。比起出身,是比多代从商的封家高得多。骆玲玉本人是优秀的专业翻译家,精通多门语言,即使嫁给了封父封成海,也没有中断过翻译事业。“夫人她优雅从容,又出身名门,规矩免不了比我们一般人多。”
柳姨这样说着,但是她的表情敬畏有余,却没有对骆雪菲那样的呵护亲密,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没有一会儿,楼下的佣人上来,对柳姨说送花的花匠到了,请她下去布置。“我知道了,马上就来,”双手拢在小腹处,柳姨恭敬地鞠了一躬,“陈小姐,我要先去忙了,稍后见。”
目送她关门离开,我看着满柜的衣物,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骆玲玉,更多了几分好奇和在意。然而,待到我们当真见面后,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物克一物——真的有人是天生下来,与我相克的。……打开房门,我换上了一套最简单的黑色长裙,怎么穿都觉得变扭,走一步就会拽一下裙摆,感觉和偷穿别人的衣服一样。一抬头,只见对面的房间里,封寒北从里面走了出来,与我顶头撞上。眯了眯眼,我感觉到他浑身上下,莫名发生了很多变化。从细节上说,男人西装一丝不苟,每一条褶皱都整理的笔挺。额发全部梳起,根根分明,领口的蓝宝石纽扣也擦得光芒熠熠。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封寒北连气质都变了。如果说从前是严肃温漠,现在已经变成了森冷无光,整个人就和被尺子量出来过一样,俊美到刺眼。这种英俊绅士的模样,挑不出任何错来,就和教科书一样完美……却没有了一点儿人气儿。跟在他身后,我们走到了别馆门口,站在下人们的前面一排,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封夫人。不一会儿,门外遥遥传来了汽车轮胎摩擦过的声音,大约是人已经近了。见所有人都立刻垂下头,盯着脚背,只露出一个个后脑勺。我不明所以,却被一只大手盖住,半强迫得低下了头。“低下。”
听着身边男人的命令,我歪头斜了他一眼,没有反抗。犹豫了一会儿,封寒北似乎想叮嘱什么,“如果……待会发生了什么……”然而,没等他说完,门外便已经出现了两道窈窕身影,强制中断了他的话。眼看着所有人面色一凛,我明白,封别馆的真正女主人,骆玲玉……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