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景医生脸上会浮现出一些作为反应的表情,比如惊讶,或者紧张。哪知道,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屏幕,好半天后又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是个可怕的病人。封总知道房间里被安装了摄像头,即使在病中,也会躲在监控死角里,从不肯露出自己来。”
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终于体会到景医生一筹莫展的心情。她需要医治的不是一个脆弱的病人,而是一个越疯越敏锐的对手,始终被掌控着主动权,令封寒北牵着绳子走。“既然他不愿意出现,我们便等等吧……除了等,我们毫无办法。”
就这样,我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守在监控前,盯着这个死寂的房间,一度以为这里是某个绿色的死亡沙漠,连一点点生命痕迹都没有。大约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一点钟时,我原本伏在桌前睡着,突然被一阵咚咚击打声唤醒。景医生靠在沙发上,盖着大衣睡得很熟,其他的助手还没有来换班,只有我一个人睁开了眼睛。反应的几秒钟里,那种咚咚声又响了起来,不轻不重,每隔几秒就会响起一阵。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被忽略,但在一片寂默的黑夜里,又显得格外刺耳。暂歇了一会儿后,当声音再度响起,我一下子站起身。……这声音,好像是从封寒北的卧室里传来的。一旦意识到它,我莫名感到了一丝紧张,本能反应想喊醒身边的景医生,可是手在距离她肩膀只剩一点距离的时候,又停止在了空中。我有点犹豫——兴许,会不会是我听错了呢?于是,我决定自己先去卧室里一趟,看个究竟再做反应。我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开过门——手摸在门把上,轻轻地扭动着,听到锁芯咔哒一声的时候,心也忍不住向上蹦高了一下。入眼是一片漆黑,浓黑如墨。没有一点点光线,我只能扶着墙,费力地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强迫自己迅速适应夜视的环境。幸好,我毕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里面的构造早已经铭记于心。待到眼前隐约可以看见一点东西的时候,我一手摸着墙,一边慢慢挪步,向着更里面走去。两只耳朵尖尖竖起,我耐性等待着下一阵咚咚声的响起。果不其然,没有让我等待太久,它很快又再度出现在房间里。视力受到了阻碍之后,人的听觉和触觉就会被无限放大,我凭着这一抹声音,竟然慢慢地找到了方向,寻到了发源地。——在墙后的保险柜里。说到保险柜,我也是在某次将硬币滚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衣柜后的缝隙里,伸手去够的时候,才发现有这么个东西。当时我并没有想许多,毕竟像封家这样的身家,有点什么重要的文件或者古董,需要藏在隐蔽的地方,也是完全合理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保险柜不是单独设立在墙角,而是将房间的某一面墙掏成中空,等于完全嵌在了墙内。所以在封寒北发疯的时候,只是将挡在外面的衣柜给砸了,而没有动了它。然而,如今我蹲下身,打量着面前方方正正的保险柜,心里不住的犯嘀咕。它看上去都不到一米的长宽,平时都锁死的,里面塞的充其量就是些珠宝古董——为什么里面居然还会传出动静来?老实说,我的脑洞要是大一点,都能脑补出古董成精的场景了。描述起来似乎蛮搞笑的,可是当下的场景却让人后背发凉。黑黢黢的房间里,眼前的视线都是模糊不清,只有面前一个柜子里不停发出咚咚声……真的让人害怕!正当我暗自打鼓之际,我似乎看到保险柜的门并没有关起,还露出一点缝隙。于缝隙之下,沁出一股深色的颜色,好似在黑暗中滚动。靠眼睛实在看不清,我就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了摸。触碰到那一团深色之后,指尖上很快感受到了潮湿的感觉,还有点黏腻腻的。几指摩搓了两下,我冷不丁背后一僵——这味道,不是血腥味儿吗?下一秒,保险柜里传来了一声嘤咛,细弱得几乎随时要断灭。“好黑……太黑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组成了一只无形的大手,硬是劈开了我的天灵盖,抓住了我的三魂七魄,捏得差点魂飞魄散。怎么会是封寒北……为什么会是封寒北!没等我回过神来,一道亮光突然刺入了我的眼前,令我双眼胀涩,本能地双手捂在了眼前。待我适应过光线后,望着眼前的一幕,全然失去了神魂。一个仅仅比柜子大一些的空间里,封寒北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柜子里,佝偻得不成样子。他原本紧紧地闭着眼睛,在感受到光之后,瞬间闭得更加用力。苍白俊美的脸庞上写满了痛苦,浓密的眼睫抖得不像话。俄而,封寒北缓缓掀开了眼帘。他露出了一点点缝隙,与一片雾茫茫中,见到了呆如木鸡的我。他朝我伸手了。五指僵硬地张开,缓缓地向前伸出——男人那双好看的手,如今指甲上全都裂出了一道道的缝隙,血迹斑斑。“陈……荼……救救我……”我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木木之中,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颤抖着缩减着指尖与指尖间的距离。与此同时,一滩鲜红刺目的血缓缓从柜子里流淌出来,一点点流淌到了我的脚边,浓重的血腥味道差点令人呕吐出来。我被满眼的红烫得一抖——就这么一刹那,封寒北的手无力地坠落了下去,宛如一片终于从枝头凋零的落叶,划出了一道不饱满的弧线。我没能够,握住他的手。这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陈小姐,你为什么不喊醒我!”
冲进来的景医生口气急促,她身后跟着几个助手,一同冲了过来,将我挤到了一旁。他们将封寒北从柜中解救出来,放到床上开始急救。我瘫坐在地上,眼前剩下一个空空的、填满鲜血的保险柜,与我面面相对,静静悄悄。柜壁里,一道一道,都是封寒北在黑暗中挣扎抓出的指印。“封寒北……你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