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出诊时间:五年前。——对话者:封寒北。——疏导方法:自画像。三行过后,是封寒北的第一次袒露心声。“你问我是什么人么……我大抵是个孤独、且自卑的钟楼怪人。幼年时代,我都以为自己过得不错。一个富饶的成长环境,出色的脑袋,轻轻松松就能做得很好的天赋。十来岁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很可爱的八哥,它是我的第一个宠物,聪明且漂亮,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很喜欢它,几乎每天都会逗弄它。有一次,母亲带我参加了一场晚宴,却发现我礼服上沾了一片羽毛,她第一次发了脾气,告诉我,衣衫不洁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我被罚站在浴室里,站在洒水的花洒下,整整冲洗了一晚上。只以为她告诉我,她很讨厌我变脏。第二天,她命令我将八哥的翅膀折断,扔到了马路边。我当时很不忍心,一个小时后之后去悄悄寻找,发现它成了一只流浪猫的点心,吃得只剩下脑袋。从这一天,我开始明白,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帮父亲和母亲维系婚姻,继承FENG氏,充当他们的傀儡。我不能有棱角,不能有脾气,不能有任何的失败,我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因为,我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软肋。然而,我并非是个不懂反抗的人。我成长出了棱角,且脾气冷硬,并且强势地剖开心房,允许某个人驻扎了进来。……而事实证明,我输了,输得溃不成军。如果你要我形容我自己,我得承认,我是个标标准准的失败者。世界抛弃过我,我也无所谓抛弃世界。”
我不自觉抿紧了嘴巴,单单看到第一篇,已然对我造成了不少的冲击,心湖里投掷下了一大把碎石子,断断续续地起伏不平。封寒北并没有将话说坦白,他哪里是什么傀儡,压根儿是个错误的产物,是一个连亲生母亲都嫌弃脏的弃子。他明明该是全世界最骄傲的男人,内心却孤独如尘埃。指尖微微发抖,我命令自己不再深想下去,继续翻到第二页。——出诊时间:三年前。——对话者:封寒北。——疏导方法:倾诉与接受。“今天,我很难过,所以我来找您。因为我病了,得了一种叫做秋天的病。每当到了这个季节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即便吃再多的镇定药片,尝试无数极限运动,都无法剥离这种跗骨噬心的痛楚。您一直让我说说那些避而不谈的东西,我今天倒是有些想要倾诉的念头。想来也没有什么章法,谈到哪里便算哪里吧。我说过,我曾经有一位很在乎的爱人。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荼,荼蘼的荼。不过她曾告诉我,这名字有种盛极必衰的感觉,她不太喜欢。所以我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小耳朵荼荼,她倒是蛮中意。……不好意思,我说偏题了。嗯,说起来我们的相遇,我仍然觉得很奇妙。她比我小几岁,浑身总是洋溢着一种像小太阳一样的光芒,有时候靠近她,我都觉得自己在被融化。如果非要说喜欢她什么,细细想来,大抵是因为她喜欢我吧……您不必笑,每当她毫不含蓄、充满爱意的看着我,我才感受到一种被需要被深爱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真的很奇妙。好像原本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被她看过一眼,便拥有了无尽的力量,成了能驯龙驾天的勇者。我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每天都在担心会失去她,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是我将这女孩儿拿捏得死死,但是最害怕失去的人,一直都是我。如果陈荼离开了我,大抵哭一场,伤心一场就过了。如果我失去了她,也许便是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我命将休矣。快乐会让人麻痹,我没有想到失去的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让我猝不及防。我在津城开设了自己的分公司,渐渐发展了一些独立运转的项目,无意相遇了一位父亲的故交。他知晓了我正在和一位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儿交往,表示非常震惊,狠狠将我斥责了一顿。当时如果有人,能够提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将我劝阻一番,让我留下对方,不那么强势地弄僵了谈话……兴许以后的发展就不会这样了。没多久之后,我的妹妹骆雪菲来到了津城,她从那位口中知道了我的事情,几乎是连夜赶了过来,冲我大吵大闹了一顿。那时候,雪菲还没有成年,对于我这个哥哥有种天然的占有欲——她喜欢将我当成一个炫耀的筹码,有任何困难都会随时找到我去解决,不喜欢同人分享。所以,她自然和陈荼闹得不太愉快。当她得知我是认真的交往态度之后,表示完全不能接受,气急败坏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父亲……封成海。父亲得知之后,盛怒临头,直接将我绑回了汉城。那几天,我过得挺辛苦——我一身血性,不肯低头,算是吃了些皮肉苦头。总之,我没有一刻放弃过,趁着一个机会,从家中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等我赶回津城之后……陈荼就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了。疯子一样满世界寻找,我几乎都快要陷入魔障。直到一个叫季原的男生出现,他说陈荼从来就不喜欢我,玩腻之后自然是踹了我,同他开始了新感情。呵呵,那时候我是真的不信的。直到我亲眼看到,我的女人躺在季原的怀里,何等的亲密无间……我意识到,我真的失败了。景医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原本以为自己是输了一场比赛,掉头来才发现,你从未获得过入场的资格,一直是在自娱自乐罢了。那几天,我无论多么难受,心里还是无法放弃她。在她离开津城的那一天,我就站在她的背后,静静地看着她离开。无论脑袋里幻想过多少次挽留的画面,我终究是画地为牢,站在背后,一步也没有踏出去,放任她离开。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意识到我病了。那之后整整半个月,我都产生了时间错乱的幻觉。每当到那架航班起飞的时间,我都会出现在机场里,不停地去等那一班飞机不停地去找陈荼。我的脑子里,劈开了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藏满了爱而不得的执着,那个封寒北,他暴躁,他狂怒,他一心只想留下心爱的女人,甘心与魔鬼出卖灵魂。那一天起,我才是真正发了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