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林曼可。不久前,她还拜托过,让我替她留心一份合适的兼职工作。如今好巧不巧,正好有个薪资可观、又知根知底的机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掏出手机,预备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她。不一会儿,对面接通了电话,但回答的声音却非常细小。她明显是尽力压低了音调,不愿意被人听见,“抱歉,我正在上班……你有什么事吗。”
我一听就明白,估计那边有上班不许接电话的规定,便迅速地说清楚了来意,“你在哪儿上班,我现在去找你。”
“好,再有半个小时我就下班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说罢,对面匆匆挂断。俄而,手机里接到了一条消息,我看着最后停在某个夜总会的名字上……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从出租车上下来,我反手关上了车门,一抬头,夜幕下霓虹闪烁的会所招牌跃入眼帘。此时刚过七点,正是娱乐场所热络起来的时候。会所门口门庭若市,豪车一辆接一辆地来,下来一位位前来消费的客人们。车门打开,门口便涌出一水的漂亮姑娘,穿得一个比一个清凉,香鬓云影,投入了男人们的怀中,火热得全不似冬夜街头。相比较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去,我这种独自一人、在门口徘徊的单身女性……就显得很奇怪了。我犹豫,还是因为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瞧瞧门口流光飞落的灯树、精心布置的壁饰,再看连门童都个个清秀,便知道这里的消费水平不菲,是那种只要出得起价、便能玩的爽的宝地。而我,作为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如果背着封寒北进去……总觉得莫名的心虚。当然,如此荒谬的念头一萌生,很快就被我掐灭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出格的勾当,只是找个人而已呀。做足了心理准备,我面上滴水不漏,随着一波新客人走进了旋转门。在吧台处点了杯果汁,我给林曼可发了个短信,告诉她我已经到了。不多时,穿着一身工作服的林曼可出现在了楼梯口,越过重重人影,垫着脚朝我挥手。一边说着借过,我一边在沙丁鱼般拥挤的客人中穿梭,总算是顺利挤到了她身边。没想到,还没有等我靠近,她居然飞快地朝后退了一步。见我不解的眼神,她轻声说,“我刚打扫完……身上有味儿。”
看着她身边的清洁车,再看看她胸口清洁员的铭牌……我懂了。飞快地眨眨眼,我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四处张望着适合谈话的地方。“你快下班了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嗯,我带你去。”
推着车,我们找到了一处杂物间的附近,这里是负责堆放清洁工具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外人出入。林曼可褪下手上的塑胶手套,说道,“就在这儿吧,你电话里说有好事儿告诉我,是什么事儿?”
我也没有停顿,简断截说的解释了明白。听到后面,她不觉惊喜地啊了一声,“真的吗?陈荼,真是太谢谢你了!”
一高兴,林曼可想要伸手握住我的肩膀,但没碰到我,就立刻触电般收了回来,脸上仍旧止不住傻笑。“忘了,我还没洗手呢。”
我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相关的工作要求我复印了一份,给你带了过来,明天等负责人回信了,你就可以直接联系他。”
说着,我打开背包,将复印的文件纸折好,塞到了她工作服的口袋里。“你回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能胜任,到时候再调整调整——”话没有说完,杂物间的门陡然被打开,与此同时泼出了一桶污水,瞬间将背对的林曼可浇了个满头满身!“咳,咳咳!”
一切来的太突然,林曼可口中被泥水呛到,捂着嘴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潮湿的额发紧贴在额头上,好似海藻般,结成一缕一缕。我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关心,“没事吧?”
“还好,咳咳,没什么大事……”她第一时间是关心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你呢,没有被溅到吧?”
我摇摇头,这污水泼得也刁钻,不偏不倚都落在了林曼可身上,隔着一米开外,我得以全须全尾地落个干净。这时候,杂物间门口传来了两道尖酸的声音。“哟,快看看,这是从哪个阴沟里钻出来的死老鼠,浑身都是臭味儿!”
“还能有谁,除了这个厕所精之外,谁身上还会这么又骚又臭的!”
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两个身着羽毛短裙的舞娘。她们俩画着类似夸张的亮片舞台妆,一个抹着绿眼影,一个擦着橘眼影,光剩下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乱滚动,看上去活似是两只学会了直立行走的杂毛山鸡,真要闪瞎人的眼睛。这么一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刚刚那桶水,明显是这两人故意泼下来,找不痛快的。我冷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两位大妈,跳广场舞的时间到了,你们还有功夫在这儿瞎打鸣?”
橘眼影最先不服,“你喊谁大妈!”
等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儿,怒得眉头倒竖,“什么打鸣,你眼睛是瞎的吗,连是公是母都分不清?”
冷嗤一声,我懒得搭理她,抽出纸巾替林曼可擦拭起来。女孩儿的眼睛里都是红红的,因为桶内夹杂着沙子,落进眼底瞬间模糊了一片,一刻不停地流淌着透明的泪痕。我问,“疼不疼?”
她摇摇头,反手用手擦了擦,眼中平静地让人意外,“不疼……咱们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曼可对于她们的欺辱选择了忍让。我作为一个外人,即便再生气,也只得选择忍气吞声地离开。却不料,我退一步,对方却逼近一丈——我们的容忍无声助长了对方的气焰,直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慢着,谁允许你们走的?今天谁也别想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