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庄成立的第二年年初,他去千华监视往荣殿赵千忍的弟弟赵千定。路上,他经过一片郊外,看到有十来个人押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往西北方向走去,他不想多管闲事,就蹲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一只手拿着长剑,另一只手扶着树干。突然,一队人马冲了出来,看样子是典型的山贼打扮。他眯了眯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怪人,山贼主要是劫财,眼前的这队人马不过是一群囚犯,还有可能逃跑,就算押送他们的长官有钱,也一定不多。可那些山贼没有任何犹豫,只是将那群人围在中间,眼神在这群人之间来来往往,终于停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女子扶着另一个女子。这些山贼打扮的人看了看同伴,将一个东西拿给领头的人,领头的脸色变了变,有一点害怕,还有一点不可思议,那些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这两名女子带走……刺骨的寒风吹到她的脸上,她终于醒了,也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拿上斗笠,谢过叫醒她的马车夫,这才向着目的地走去。年蕊儿也来到了粲安,虽然很累,但她还是找了个客栈梳洗一番,却没有休息,直接来到了摘星楼。摘星楼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亲切,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愧疚,一路上低着头想该怎么结束,一言不发地跟着郝叔来到了至如归。“这是……梨音阁的小丫头,快过来,快过来,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你哥哥呢?”
温如玉身上很暖和,她还担心她有没有受伤,这是她这一段时间来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看见她这么热情,年蕊儿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这件事,只好任由云夫人将她带到了椅子上,回过神来,眼前摆满了点心,还有上好的花茶。屋里很暖和,从外面带来的寒气也在炉火的包围中消失不见,可越是这样,她越紧张,手掌微微渗出一层薄汗。正在她沉默不语时,独孤安世几人也来到了摘星楼,没人注意他们,只发现了一旁的谢在吟。“你不是云庄的人吗?怎么到摘星楼来了?”
一道白影出现,阿代也跟来了,他认识摘星楼的人,所以在云沐羽叫他时就乖乖停在了他的手臂上。“阿代来了,颜儿呢,快一个月了,终于肯回来啦。”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谢在吟为难地上前一步,这让他们感到不妙,特别是早已僵在一边的年蕊儿。“庄主……好像……不见了……”她早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双手也不知所措的放在膝盖上,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你说什么?颜儿不见了!”
云沐羽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谢在吟的衣领质问起来,丝毫没了刚才开玩笑的闲情逸致,阿代也被他这一举动惊得飞到了云沐风手边的桌子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一开始只当庄主贪玩,也没注意,可一直都找不到庄主,云庄各个分部也都去找了庄主,可什么都没发现,只知道庄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忻城。”
年无迷这次处理的很好,他抹去了所有云沐颜被打晕后又被带离梨音阁的痕迹,再加上那是已是黄昏,夜晚光线暗淡,云庄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尽忠职守,更别说没有丝毫威胁的梨音阁了。事后,张来福将这里的人换了一批,谢在吟更是担心,又亲自将每个分部来了次大扫除。这下子他们都知道年蕊儿来的目的了。“年小姐,你来的目的也是为此吧。”
云无涯说出这句话,又照顾着一旁的温如玉。半晌,年蕊儿终于将眼泪风干,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双手一直紧紧地绞在一起。“对不起,哥哥他不是故意的,虽然很可耻,但我求云楼主不要怪哥哥……”不是故意的?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如果没有计划,怎么能抓得住云沐颜。“那你知道跟你哥哥合作的人是谁吗?”
温如玉很担心云沐颜,也很心疼眼前的小姑娘,忻城离粲安不近,她又不会武功,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她握着年蕊儿的双手,没有来时那么冷,却也没好到哪去。听着温如玉温柔的声音,年蕊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但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从袖中拿出她自己画的画像。独孤安世一眼便认出了画像中的人,侯远洋更是喊了出来,就连一向淡定的白空尘都紧张起来。戚萱可不是什么好人。“宇文讳!又是他!”
这次,被云沐羽粗暴地抓着领子的人又变成了侯远洋,丝毫没有一点神医的样子,以往的散漫、温和也都变成了空气。“那你们来又是想干什么!”
宇文讳跟独孤安世是兄弟,江湖人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问,云无涯也开口了,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独孤城主来这里又是何故?如果是因为颜儿的话,还希望独孤城主不要插手,这件事与永昼城无关,更与独孤城主无关。”
“……”就连侯远洋都找不到话来反驳,三人都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云楼主,云庄的人也很担心庄主,我就先回去告诉他们,然后再带上人一起去救庄主。”
不用云无涯多说,云沐风和云沐羽就各自前往自己的住处去拿武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温如玉。“无涯,我不管,带我去,我要看看颜儿到底有没有事,谁敢动我的宝贝女儿,我要剁了他。”
也不管云无涯同没同意,就将郝叔喊了过来,重新冷静下来解决眼前的事。“郝叔,送客,还要麻烦你找个可靠的人将这小姑娘送回梨音阁。”
送客这两个字说的是谁他们都清楚……“玉娘,我也不去,就在家陪你。”
听了这话,刚才还满脸担心的人立马变脸威胁云无涯。“你不去!?我再重新问一遍,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
“这种小事交给他们两兄弟就好。”
但很快,这种威胁就变成了恐吓。“小事?颜儿出事了你说是小事?!从今天开始,你一个人睡书房,没得商量。”
“好好好,去,不过你只能在我身边看着,我去替你拿件披风,可以了吧。”
无聊的话题终于结束了,可三个人还杵在那儿,动都没动。“独孤城主还有何事?”
“云楼主,这件事永昼城也有责任,要是没有五个月前和云庄主的交易,就不会将云庄主牵扯进来……”“独孤城主也说了是交易,只要交易双方都同意就怪不了任何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没有多说,毕竟自己是长辈,动手打晚辈也不太好,见两人都来了,云无涯就带着温如玉向琮城的方向赶去,独孤安世三人也跟着一同前往。云沐羽用余光看了看一旁的几人,嫌弃地转过头去,“这家伙怎么也跟上来了,凑热闹吗?”
为了不让戚萱再次伤害她,他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去上朝,连王府都未曾离开半步,只为了能守着她。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是王爷,有太多的束缚,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从一开始他就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陪伴着她,给她明目张胆的宠爱……这就是他和独孤安世最大的区别,独孤安世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在脑后,只要她……“你们去准备一下,给阿追沐浴,记住,一定要仔细,不能弄伤阿追。”
他看着眼前的五个侍女,牵过她,之后才说出这番话,见她们低头答“是”,这才离开。“这姑娘连动都不会动,眼睛都不眨,哪里会知道疼痛,王爷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就是就是……”“而且你们看,这些花瓣,那边沐浴时用的香薰,还有滴在水中的精油,那一样不是价值千金,王爷却将这些东西都给一个连意识都没有的女人用,真是浪费!”
“你们都小点声,要是被王爷听到就惨了。”
突然,一个侍女像看见鬼一样举起手,又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们的对面,几人看她突然这样就觉得很奇怪,刚转过头去,身体就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她们重重地跪到地上,立马磕起了头,一边磕还一边求饶,宇文讳没说话,她们也没停下来,可周围越安静,她们就越心慌,但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磕头。“王爷恕罪,奴婢罪该万死,还请王爷恕罪……”“来人……”听到这话,几个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是声音将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她们没有再磕头,只是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目光空洞的看向别处。“王爷。”
她们绝望了,连发抖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等着处罚的到来,可她们猜错了,等着她们的不是惩罚,是死亡。“带下去,杖毙。”
宇文讳平时对下人很好,只在他们该做的事上很严苛,可今天他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就连那几个侍卫都愣在了原地,他们不知道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怎么得罪了宇文讳,竟会让他说出这种话。之后他又重新派人去照顾云沐颜,这件事也很快传遍王府,没人再敢怠慢这位无意识的姑娘,更不用说被宇文讳重新挑选来照顾她的人了。这一夜,追远王府弥漫着压抑的阴云。宇文讳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坐在书桌上,左手撑着额头,不知看向何处,但最后他的视线又停在了她的画像上。那五个侍女触了他的逆鳞,可他知道,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如果他没有将云沐颜带到王府,如果他有能力保护好她,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第二天,宇文讳如往常般一直陪着她,明知道她只能做出最简单的回应,还是一直跟她说这说那,问东问西。可只要仔细听,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似乎在担心什么事,特别是在看见毫无反应的她以后。荆秣岭不在,他已经离开了王府,早在几天前就离开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杀你,可阿追的事你难辞其咎。”
“是。”
和他一起保护云沐颜的人早已在几天前被宇文讳杀光,他也知道自己活着的理由,即使他从未离开过皇宫,也没感受王府外面的世界,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把长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家,也没有家人……现在的宇文讳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就连他心爱的女人也无法给他一丝一毫的安慰。不知为何,戚萱也搬来了追远王府,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因为云沐颜的事去质问她,任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即使如此,她也丝毫没有回要宫的迹象。真希望那几个人快点出现,想必就算是失去意识,云沐颜也不想听宇文讳的叨叨吧,如果她醒着,一定会看见这满院的梅花,也一定会好好尝尝摆在眼前的梅酒。几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大厅中的云沐颜,又看到了一旁的宇文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戚萱倒是很高兴,因为独孤安世也在其中。原以为刚送出的信要好几天才能收到回应,没想到独孤安世这么快就来了,这也是她一直待在追远王府的理由。“世儿,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女人呢!要是用你的命来换你还会这么担心吗!”
“颜儿!”
可她没有动,也像往常一般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他们,更没有冲到他们身边跟他们说话,而是一直侧身对着他们,坐在宇文讳的身旁。“别喊了,她是不会回答你们的。”
戚萱看不认识云沐羽,只是看着独孤安世,即使面带微笑也能听出她的言语中满是得意。“为什么?”
独孤安世面无表情,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殆尽,红眸中只有云沐颜。“独孤安世,没想到你和讳儿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不肯听话的女人,为了让她乖乖听话,我便让人将她制成了傀儡,她现在很安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