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向后踉跄几步,紧握的拳头重重地锤在身后的圆木桌上,脸上尽是痛苦的恨意。他恨,他恨自己,恨自己保护不了君清,恨自己的无能。他明明知道,君清的身份注定她不能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是他却一意孤行,让她叛离西楚,被皇室驱逐,自私的将她带到皖国。曾经发誓想要给她最美好幸福的生活,如今,却没做到。今日是苏瑾,那么他日便会是有其他人,而自己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伤害。是啊,害了君清的是他向远,与他人无由。他的无能和懦弱害了君清,他不配,不配得到那么美好的女人。‘啪’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蓦然响起。阿木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惊愕地看着怒目而视的颜夕和同样怔楞的向远,而向远的脸上显出五道清晰的手掌印。“你在这里自哀自怜只会让人更瞧不起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起责任,保护不了她?那就用你的命同她一起生一起死,不要让她后悔选择你,后悔自己的选择。”
“而你现在该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要放开,从今往后该怎样去好好的保护她,也从现在开始想,承担起你做为丈夫和男人的责任。”
“苏夫人?”
向远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发怒的女子,轻声呢喃。她的话让他无比震惊,同时也让他幡然醒悟。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话?明明是她的夫君,是苏瑾将君清害成这样,他明明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而她为什么要帮他?颜夕将一个小瓷瓶扔给向远,说道:“她中的是‘血蔓’之毒,这个并不是解药,只能暂时压制体内的毒素,我想毒发的时候她一定受了很大的折磨和痛苦。”
因为她曾经经历过那样生不如死:“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调理,安心静养,你不用太过担心,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君清毒发恐怕不止一次,没想到这么纤弱的女子竟然能够挺到现在,她想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才能让君清坚持下来,呵呵呵,真是个固执又坚强的女人。“多谢苏夫人。”
向远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君清抱起来,道:“我要带她离开,她现在一定不会想要呆在这里。”
“清儿,我们回家,可好?”
向远温柔且深情的看着怀中人儿,轻声说道。颜夕轻轻走了几步,让开一条路,看着男子抱着女子离开的背影,想起男子脸上沉痛悔恨的神情,她的心仿佛被巨石压住,无法呼吸。阿木看着颜夕,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才道:“七小姐,公子说,你不必自责,一切的罪孽都将由他一力承担。”
颜夕的心蓦地刺痛,同时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苏瑾,你所背负的一切我都将会与你一同承担,不离,不悔。夜,池边飘过一阵阵暖风,颜夕看着男人的背影,慢慢地走近他。封晏并未回头,一直仰望着天上明亮的新月,半晌,才轻声道:“他会出现的。”
并且很快就会出现。颜夕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竟是有种孤寂的清冷,心不自觉地刺痛。封晏是怕她担心,所以才对她解释的吗?可她从不知,他,竟是这般温柔的人。如若不是因为他是苏瑾的一部分,恐怕她不会如此关注他。可是现在,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在为他心痛,封晏是苏瑾痛苦的存在,所以苏瑾不愿面对封晏,而封晏确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不愿承认苏瑾。两个人互相憎恨厌恶对方,因为彼此承受煎熬着同样的痛苦,却又为了摆脱这样的命运而拼命挣扎。可是,错了,一切都错了。他们只是忘记了彼此的时间,忘记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嗯,我知道,因为阿瑾从未离开过。”
颜夕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柔声说道。封晏斜眼看了看她,然后再次转眸看着月色,半晌,才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颜夕抬头看他,只听他又说道:“那只是梦。”
因为梦里的人并不是他,为她的死而痛不欲生,为她复仇而讨伐皖国,为她坠入魔道,差点万劫不复。最终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却并非自己。“那不是梦,你所感受到的痛,感受到的爱,还有伤心,快乐,生气,所有的感情你都感到了,就不是梦,那就是你。”
是苏瑾,亦是封晏。封晏低着头与颜夕四目相对,宝石般的红眸因着柔暖的月光而显得璀璨夺目,流光溢转,紧抿的薄唇轻启:“我,不懂。”
颜夕扬起温暖地笑:“不懂没关系,只要用心感受就好,随着你的心走,不会错的。”
说完,她清亮的眸光在那张面具上来回流转,缓缓地抬起了手,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着冰凉的面具,然后慢慢地将面具掀开。封晏一动不动,晶亮的红眸沉浸在那双清亮温柔的眼眸中,直到脸上冷硬的触感一点点消失,那张温润如玉般俊美的脸庞暴露在清冷地月光之下。颜夕仰望着他,轻柔地说道:“你不需要它,不要遮掩自己,你就是你,你就是封晏,是东陵的战神,是逍遥王封晏。”
冰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触摸她白皙的脸颊,然后又轻轻地放下,紧接着只听到咚地一声,高大颀长的身躯倒在了地上。皎洁的月,又清又冷,淡淡地,柔柔地,如流水一般,将草地上的两个人笼罩在薄雾般的轻纱中。女子跪地而坐,男子的头躺在女子的双膝上,俊逸地脸庞,双眼轻阖,宁静而美好。良久,狭长漂亮的眼眸缓缓睁开,入目的是女子白皙娇美的面容,唇角淡淡地勾起,轻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女子轻笑:“那不是梦,那是你。”
男子流转红眸,望着月色,从唇中轻轻溢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