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静得狠,也黑得很。林人末只能接着前方依稀的灯光,用力搀扶着身旁瘦弱的少年慢慢地向着前方艰难地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林人末终于停在了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平房面前。这是一间很老很老的屋子,斑驳的墙上快要脱落下来的墙粉和已经悉数龟裂的侧面墙体无不彰显着这座屋子的陈年历史。“到了!”
林人末低着头对着已经快要倒地的少年道。少年半响没有说话,林人末一急,以为他又一次晕厥过去,只得不停地摇晃着少年的身子。少年起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后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林人末眼角瞥见巨大的兜帽下方少年削尖的下颚淌下一缕浓烈的鲜血。下一秒,林人末的肩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少年整个身体的重量已经全部压在林人末的一边肩膀上了。处于怜悯亦或是心疼,林人末选择没有去推开少年。她伸出另一只手将身后的书包别到了身前,在里面胡乱地翻起东西来。可是半天,林人末都没有找到自己家门的钥匙。林人末抬起头来,望着黑暗中张牙舞爪紧紧闭着的大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四下里瞟了一眼,确认邻居都已经熟睡,林人末深吸一口气,而后铆足了劲朝着门大喊:“外婆!开门!”
没有任何回音,只有林人末自己的声音被大门无情地反弹了回来,而后在这空旷而又寂寥的夜里回响。林人末又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再一次呐喊。然而这一次门还是没有动,身旁的少年却不安分地动了动,还伸出手来拍了林人末一下。林人末一时气短,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吐血而亡。可是人穷志不穷,林人末仍然耐着性子再一次朝着自家紧闭着的大门呐喊。然而这时有人却耐不住性子了。“啪啦”一声,隔壁的窗户被猛地打开,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伸了出来:“谁这么大晚上的扰民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林人末定睛一看,原来是邻居家脾气暴躁的张大嫂,此刻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惺忪的熊猫眼怒目圆瞪地看着自己:“又是你这个死丫头,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啊!”
林人末许是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只是翻了个白眼,而后仍是望着面前的大铁门。正当她鼓足了勇气准备喊出第四声时,大铁门终于动了。林人末一看门被开了一条缝,慌忙走上前去:“外婆,你来了!”
可林人末没有想到自己因为心下一急,手上的力道一松,身旁的少年便因为失去了支撑之物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头撞在了迎面而来的铁门上。“不!”
林人末惊呼一声,伸出手连忙扶住身旁的少年,火急火燎地支起他的肩膀,这才稳住了他即将又要倒下的身形。“林林……”正在林人末忙乱之际,铁门后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划破寂寥的长夜,把林人末从慌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外婆,我在!”
林人末一听到声音便连忙答道,接着小心翼翼地一手搀扶着少年,另一只手慢慢地推开门,而后走进了里屋。屋里和外面一样地破旧不堪,一盏老式的灯在天花板上暗淡地发着光,墙壁上的空调苟延残喘地鼓着风,却丝毫减少不了房里的寒冷与潮湿。林人末叹了口气,把少年扶到了厅堂里的一小方坐塌之上,而后转过身来面对着颤颤巍巍的老人:“外婆,您先去休息吧。”
外婆虽然听不大清楚林人末的话,但是从她的肢体语言与口型中读懂了其意,便慢慢点一点头,准备转身离去。突然间,老人注意到了另一少年的存在,双眼一瞟疑惑地望着林人末:“林林,这是哪位啊……”“我也不知道,”林人末摇了摇头:“路过出手相助而已。外婆,您快去休息吧!”
老人不再多说什么,步履蹒跚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待外婆离去后,林人末这才坐在了少年的身边。、四周万籁俱寂,林人末甚至连少年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这不会是死了吧!”
林人末心下一晃慌她缓缓地伸出手放在少年的胸膛上,那里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林人末呆立在原地,冷汗从她的后背和面颊上渗出。她早就发现少年的不同寻常,可如今在一看,这真是更加奇绝诡异了。林人末想着想着,身侧的少年突然又动了动,她吓得从塌上一跃而起,心里“砰砰砰”得直跳。然而许是良心未泯,站了有半响之后,林人末终是长叹一口气:“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是不能放任你不管不顾啊!”
说着,她走到橱柜处,取出一包棉签和碘酒,而后返回到少年的身边。少年仍是安静地躺着,顶上的黑色兜帽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头上遮住了大半边面颊,此刻林人末也只能借着依稀的微光看到他消瘦的下颚上已经凝固的鲜血。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捏住少年兜帽的边缘,慢慢地向后拉去。稍稍向后再拉一些,少年的面容又一次露了出来。林人末敢保证,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惊艳绝城的少年。虽然有先前的惊鸿一瞥未及瞥见少年的全貌,但是此刻借着昏暗的灯光,少年苍白的面容却显得更加俊逸出尘。林人末不由得看呆了。可是下一秒,她看见了少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而后他睁开了眼。林人末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便已经飞速起身,电石火花之间,林人末发觉自己的命又被牵制在了面前少年的手中——她的脖子再一次被掐住了。“你有完没完啊!”
尽管眼冒金星,林人末硬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没想到话音刚落,少年便松了手。“咳咳咳……抱歉,刚才是我过于警觉。”
少年便咳嗽便极力解释道。“我说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林人末愤怒地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什么叫恩将仇报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少年先是愣了两秒,而后他望着林人末慢慢地回答道:“本皇不是人。”
林人末将信将疑地望着少年:“那你是什么?”
少年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摇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林人末气得翻了个白眼:“还什么以后!我今天把你安顿好了,明天您老人家就赶紧走!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分道扬镳,从此两不相欠!”
少年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勾起嘴角微微地笑了笑:“两不相欠?小丫头,你欠我的还多着呢!不过不要紧,我们以后慢慢还,有的是时间。”
林人末已经自动屏蔽了少年的神经话语,拿起装有碘酒的瓶子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擦不擦?不擦拉倒!”
少年偏过头来好奇地望着棕黄色的瓶子:“此为何物?”
然而林人末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此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过少年的袖子,用棉签蘸上碘酒,胡乱地往他惨白手臂上的伤口上涂。手臂上突然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少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或许是因为知道林人末对自己残存的一片好心,少年一声不吭地望着林人末给自己涂完药,双眸里泛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好了,”林人末将棉签一扔,望着面前的少年:“你找个地方先睡觉吧,料你现在也回不去了,先休息一晚再说吧。”
少年不再说话,点一点头。正待他要俯下身来,重新躺回塌上时,林人末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拦住少年。“喂,那个什么本皇,我看你伤成这样,要不先睡到我床上去吧。”
少年眸中泛起一丝光亮,他迟疑了一阵,而后点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人末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灰青色的苍穹上,月亮已经高高地悬挂着,身旁只有一两颗颇为暗淡的星辰做陪。林人末突然很固执地认为,今晚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在虚幻世界发生的一场梦,而那个美少年也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罢了。明天一早起来,所有梦见的人和物,都会烟消云散,而隔壁的张大嫂也从来没有骂自己“死丫头”。可是第二天一早所发生的的事情却让她清醒了过来——那并不是一个梦。林人末是被隔壁张大嫂的叫喊声吵醒的.正是鸡鸣枕上、夜气方回的清晨,张大嫂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自己的儿媳妇吵起架来。那声音和架势好似要将屋子整个翻起来。林人末醒来的时候,张大嫂的怒气好像已经到达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叫骂声中,林人末终于半梦半醒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她慢慢起身,惊奇地发现自己此刻并不是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而是在厅堂的塌上。“莫非是我晚上梦游了?”
林人末心里正想着,昨晚的记忆便如潮水般一起涌向她的脑海之中。林人末使劲摇了摇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索性直接站起身来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林人末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