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到了端王府。常嬷嬷带着他们从角门进去。一个小宦官等在那里。见他们进来趋着步子迎上来给常嬷嬷行礼：“常嬷嬷。您辛苦了！”

常嬷嬷笑：“没什么辛苦的。倒是劳烦小公公在这里就等了。”

小宦官又看向阿晴：“这位就是阿晴姑娘？旁边这位是？”

常嬷嬷告诉小宦官是阿晴的兄长。小太监便客气道：“哎呀只听王妃时常提起阿晴姑娘。没想到阿晴姑娘还有一位这么英武的兄长。”

说罢伸出双手道：“这位公子王府里不许佩剑，让小的先替您保管吧。”

高斌解了剑递过去。小宦官托在手里道：“小的是这府里专管接待客人的宦官。小的姓王。单名一个槐。二位有什么事只管知会我不必客气。先前有陈家仆人来通报说阿晴姑娘来了。我们王妃很是高兴，正好王爷也在家。现在西花厅等着您了。二位跟我来吧。”

阿晴一听王爷也在家突然有些紧张。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一想到要见一个皇亲国戚身体就没来由的僵硬起来。一会可得稳着点。不能给梦瑶丢人。他偷眼看了看旁边的高斌。那家伙看起来毫不紧张。阿晴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高斌斜睨了她一眼，一挑眉小声说：“我可是见过世面的。哪像你没见识。”

我勒个去啊！这小子竟然瞧不起自己！到了西花厅小宦官王槐隔着门通报：“王爷王妃。阿晴姑娘及兄长前来拜见。”

只听里面一个略带激动的女声：“快快请进来。”

花厅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侍女走出来先是行了个礼道：“两位贵客随我来。”

常嬷嬷和王槐都没进去。而是恭恭敬敬的守在门边。两人跟着侍女进了门绕过一扇雕花屏风看见面前的榻上端坐着两个人。梦瑶装扮华贵。旁边坐着一个身穿蟒袍的青年。阿晴不敢直视。高斌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两人行跪拜礼齐声说：“草民见过王爷王妃。”

梦瑶心里激动却不敢僭越。直到端王发了话两人才站起身来。赐了座位。端王看着高斌问：“既然是跟阿晴姑娘同来的。。。这位可是顾六郎？”

高斌听完站起身来拱手躬身回话：“回王爷的话。小人名叫高斌。并不是顾六郎，也不是阿晴姑娘的兄长。只是顾六郎有事，临走时把阿晴姑娘托付给了小人。我二人同行，怕人非议才说是兄长。”

端王点点头。看高斌应答自如。毫无惧色，便觉得他不是市井匹夫。接着问道：“看你不像市井乡野之人。家在何处？以何为业？”

高斌拱手：“家父曾在司隶校尉任职。后告病归家。小人现无业。今次来东都是想投军，报效朝廷。”

端王顿时来了精神：“司隶校尉？令堂的名讳是？”

高斌道：“家父陈征。”

端王一下笑起来：“哎呀！还真是故人。本王少年时在军中跟陈大人有过几面之缘。陈大人公正廉洁为人端方。本王也很是敬慕。如今你要投军可有去处？”

高斌道：“回王爷。还没有找到去处。不过听说王爷的北大营正在募兵。王爷若是不嫌弃，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端王点点头：“那你想要个什么职位？”

高斌一听赶忙单膝跪下：“王爷抬爱了。小人没有寸许功绩，怎敢讨要官职。小人不才能当个普通士兵就感激不尽了。”

端王露出赞许的眼神：“好。有志气。那你也别到下面去了。就编到本王的近卫里。等他日你建功立业了，本王再好好封赏你。”

说完吩咐身边的宦官带着高斌去了。剩下阿晴一个人，她更紧张了。端王跟她寒暄了两句便去处理公务了。直到梦瑶屏退了侍女下人阿晴才缓过劲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塌了下来。看的梦瑶直摇头：“你怎么还是这个毛病！”

阿晴噘嘴：“本性难移吗！”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梦瑶也卸下了王妃的架子。又像是千云山上的那个少女了。她伸出两只手道：“快来这边坐。”

阿晴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坐下。两人四目相对，笑的很开心。阿晴讲了梦瑶走后的事。听说她跟顾六郎离了婚阿晴一脸难过：“想着顾六郎是个能依靠的。怎么这么快就分开了。你以后怎么办呢？”

阿晴却不以为然：“别担心我。我比野草还坚韧。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梦瑶道：“我看你以后就留在我这里。我看顾着你。”

阿晴一脸醋意：“你怕不是要看顾我吧。你是想秀恩爱气我！”

梦瑶给了她一巴掌红着脸说：“你个死丫头。总没正经。”

阿晴突然敛住笑容：“梦瑶，你过的好不好。端王对你好吗？”

梦瑶笑道：“挺好的。王爷虽然与当今皇上是堂兄弟。可是幼年却吃过不少苦。很是珍惜如今的生活。我跟他也是相敬如宾。我也很知足。”

阿晴问：“你从千云山回来也没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嫁人了？”

说到这梦瑶一脸苦闷：“还不是陈家家主的主意。我们家现在是大伯当家。我回来的时候我爹还不知生死。赶上端王来陈家提亲。我一个女孩家，母亲亡故父亲又下落不明可不就任人拿捏了吗。”

阿晴奇怪：“端王不好吗？怎么觉得你说的像是被逼无奈？”

梦瑶叹气：“哎！要是好还能轮到我？大伯家还有三个姐妹呢。”

阿晴更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说的我一头雾水！”

原来当今皇上自小痴傻。无奈先皇就一个儿子。就有过大臣觐见想让先皇立端王这个侄子做太子。先皇考虑再三还是丢不下自己的儿子。就从东都的氏族赵家找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做自己的儿媳妇。想着也能保一朝太平。如今朝政全由赵皇后把持。皇后任用外戚打压宗室。所有宗室里最显眼的就是端王。皇后自然把他视为眼中钉。以前在旧都的时候端王的日子很不好过。官宦人家没人愿意跟他联姻。都怕皇后记恨。所以年近三十了还未娶妻。如今旧都失守京城那些个贵人们一股脑的涌到东都来。东都陈家却遭了殃。朝廷里那些高官贵戚虽然落水狗一样逃难来的。可完全没把自己当客人。一到东，都蝗虫一样。仗着有朝廷撑腰肆意侵占当地氏族的土地田产。当地氏族就以陈家为首打了几场官司。朝廷也只是和稀泥。没个结论。陈家在东都几百年的基业，竟让些小门户给欺负了。恨得咬牙切齿。当家的陈老爷也发了狠。傻皇帝，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好过。当地氏族一商量就决定联合皇亲中最有能力的端王。以东都经营几百年的的势力和财力为后盾。朝廷再敢动他们的利益，就让你改朝换代！这正好也合了端王的意。这么多年势单力薄。苦苦支撑。每每做小伏低还是受尽欺凌。早就一肚子怨恨。如今能跟整个东都的氏族联合最好不过。两方一拍即合。端王来府里提亲。当家的陈大老爷也知道此事有风险。不肯让自己女儿得犯险。这个档口梦瑶却回来了。正好做了个顶包的。当时陈二姥爷音信全无，母亲又亡故。梦瑶就算不愿意也不行。家里亲戚轮番游说。最后逼得没办法了只得点了头。端王急急的就下了聘礼。等到半月后陈二老爷回家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只能看着女儿备嫁。好在端王看中这门婚事。对梦瑶也十分珍惜。两人感情也很好。自端王婚后。东都的局面彻底翻盘。皇后忌惮当地氏族。对下属严格约束。也退还了一部分被侵占的土地。东都氏族们也会每年拿出一笔钱给朝廷开销。旧都来的氏族虽然心怀不满但也老实了很多。而端王得了禁军四大营之一的北大营。腰杆也挺起来了。阿晴了解了情况以后觉得这个局面还不错。哪知道梦瑶说：“你啊！脑子从不想事情。现在的局面虽然平和，可是底下却暗潮汹涌。几方势力互相交错。互相制衡。稍有不慎就要生出天大的祸事。”

阿晴头一歪：“听得我头疼。看看这些人的算计。我还是当我的傻子好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梦瑶被她逗笑了：“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

两人闲扯了一阵。就到了晚饭时间。一个内宅管家模样的宦官来请她们用膳。梦瑶便拉了阿晴去了内宅。一进屋就看见几个人围着饭桌规规矩矩的站着。阿晴看过去。几个侍女打扮的下人。旁边还恭敬的站着两个美貌少妇。等了片刻。有宦官回话说是北大营有事，王爷不回府吃饭。梦瑶这才拉着阿晴入席。几个侍女盛饭布菜忙活起来。旁边两个少妇依旧站着。梦瑶清了清喉咙对她们两个说：“莺儿，秀禾。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回去吃饭吧。”

说罢又点了两个菜让侍女打包送给她们，笑着说道：“这两个菜给孩子们带回去。让他们今日不必来请安了。”

两个少妇行礼离去。阿晴好奇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回头冲着梦瑶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梦瑶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对服侍的侍女说：“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客人清清静静的说会话。”

众侍女告退。梦瑶才无奈的说：“那两个是王爷的两个妾室。”

阿晴瞪大了眼睛：“什么？我还以为王爷就你一个妻子。怎么还冒出来两个妾。”

梦瑶真的很无奈：“这没什么稀奇的。本朝先纳妾后娶妻的多了。端王寻不到门第相当的妻子难道还真要断了香火。”

阿晴真是刷新了三观：“你刚才说孩子们？”

梦瑶撇嘴：“她俩都给王爷生了三个孩子了。”

阿晴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扒饭。吃了两口又想起来那些宅斗剧里的情节。就问道：“梦瑶她们跟你相处的怎么样？”

梦瑶喝了一口汤道：“她们对我倒是很恭敬。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孩。品行端正。也读过一两年书。当年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会送他们到端王府做妾。”

阿晴看得出梦瑶是同情那两个妾室的。点点头说：“也是，哪个姑娘也不愿意没名没分的过一辈子。”

梦瑶叹气：“何止没名没分。高门大户家的妾不知要受多少苦。我自小是见过的。命好的遇到个心善的主母还能衣食无忧。命不好早早的就被搓磨死了。我大伯母就经常毒打我大伯的妾室。大伯看了也只是笑笑，还每每在外人面前称赞大伯母治家有方。结果，竟然还传出了个贤名。”

阿晴有些震惊。想想自己时代的那些小三小四什么的。不要太嚣张。一个个都能骑在原配脖子上。没想到这里的妾这么难做。梦瑶告诉她本朝是有法度的。宠妾灭妻者，无功名的要流放。有功名的要降爵免职。要是那个姑娘做了妾一辈子也是抬不起头的。在家里连个下人都不如。生的孩子也不能算自己的。都要寄在原配名下。遇到原配狠辣的打死了官府也是不论罪的。阿晴不觉的同情起那两个女人。如果有的选她们一定宁愿嫁给市井小民也不愿意做这王府里的贱妾。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顾六郎那本《九州异闻录》里面那个蛇妖萧蚺。为了能给心爱的人一个名分竟然能舍弃性命。那应该才是真爱吧。阿晴看了看梦瑶道：“幸亏遇到你这么善良的人。”

梦瑶苦笑道：“我刚来的时候心里也恼恨过她们。谁家妻子能容忍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就没给过她们好脸色。她们以为我容不下她们，就每日里战战兢兢，不是不得已连门都不敢出。下人们见我不喜欢她们，就想借机捉她们的错处讨好我。一次秀禾不小心打坏了个不值钱的花瓶。被几个侍女拎到我面前问罪。秀禾跪在那哆哆嗦嗦。我还没说话，她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血顺着嘴角往外流。哭着让我饶了她。阿晴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阿晴笑了：“你肯定心软了呗。”

梦瑶叹气：“不是心软，是心疼。我这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都身不由己，何况他们。我没怪她。反倒是罚了那几个侍女。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下人敢自作聪明了。可这件事让我最寒心的是王爷。”

阿晴疑惑：“他怪你了吗？”

梦瑶摇头：“正相反。他压根没觉得秀禾受了委屈。再怎么，也是给他生儿育女的人，就这么不值一顾！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太薄情了？”

阿晴安慰她：“你也说了。本朝就是这样。又有谁愿意冒尖做个反面典型，被世人耻笑。再说了，他要是真怪罪你，你心里能好受吗？到时候你只怕要怪他对你太薄情。你也别想太多了。只会徒增烦恼！”

梦瑶笑笑：“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矫情的人。只是自那以后尽我所能好好善待他们罢。”

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阿晴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拿出乾坤珠神秘的对梦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