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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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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爽一走,宿舍里又剩下姜淑瑶一个人了,吴天义得知后,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吩咐工程后勤管理人员安排她到别的女工宿舍去住,但她生性喜欢独处,而且心情不好的时候更不愿去人多吵闹的地方,也就婉言谢绝了。如今她晚上纯粹不外出了,晚饭一吃,便钻进屋里早早的睡了,一来不想见人,二来免得再给范骊、吴天义添麻烦,孤身一人在屋里坚强地熬着日子。对某一件事抱得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也越难以承受失败后的沮丧与压力,吴天义这些天可谓真正体验到了从希望巅峰坠入失望谷底的滋味,极度的焦急、不安、怅惘和恼怒。太阳偏西的时候,他心慌意乱,无心呆在将军署,骑着马在警戒道上慢步。刚下完一场透雨,大地湿漉漉的,低洼处还聚着一汪汪的雨水,路面没有尘土,只有密密麻麻的马蹄印,空气很清新,气温比雨前也凉爽了许多。兵士仅剩五百人,除去部分必留的在工食堂、宿舍、军马圈、草料场、粮蔬仓库、将军署、军营等岗位值班的人员,只有三百五十人昼夜轮班巡逻花篱墙,警戒道上的巡逻兵比以往稀疏多了。庆幸的是,自大批劳工开赴战场后,劳工逃跑现象绝迹了,只是附近村落的妇女和远道而来的劳工亲人还络绎不绝,因巡逻兵稀少,个别身强力壮的人能爬过花篱墙潜入工地。亲人们满怀希冀而来,伤心绝望而去;妇女们大多昼伏夜出,带着衣服、鞋子、食品等,于喜悦与惶恐中,在篱墙外绝望地等待着,一晚、两晚、三晚……吴天义过了净水弯,来到新建的粮蔬仓库附近时,已是残阳如血时分。他忽然听到花篱墙外有响动,遂厉声问:“谁?”

“军官,天快凉了,俺来给丈夫送点棉衣,求求您让俺进去吧。”

吴天义听声音很耳熟,凑近篱墙向外张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矮胖村妇依旧打扮得精干利落,肩上果然挎着一个大布包。吴天义说:“又是你……”忽然想起细腰女人和瘦高个女人,心里好奇,问:“怎么这次就来了你一个?”

矮胖女人叹息了一声,说:“大个子的丈夫让你们的人……唉,她再也不来了,那个嘛……跟上别的男人远走高飞啦!”

停了停又说:“我知道您是吴副将,见过您好几次了,看在熟人的份上……”吴天义听到这里,立马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他们都走了,从今以后你也别再来了。”

女人一听大惊失色:“俺丈夫哪儿去啦?”

吴天义说:“如今叛贼四起,国难当头,受朝廷重托,与劳工们一起剿灭叛贼去了。”

女人听了目瞪口呆,同时布包“咚”地掉在地上,俄顷,突然嚎啕大哭:“双喜哎,俺那苦命的人呀——你撇下女人娃娃一走十年呀,——你受苦受累没人照顾呀——你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呀——你这一去能不能回来呀——丢下俺孤儿寡母受煎熬呀——俺那苦命的人呀——呜呜呜——苦命的人呀——”……哭声逐渐远去,在如血的暮光中飘荡……彩画工程预计十天内就能完工,按照原定计划,彩画地宫最后进行。地宫也就三五天时间的工程量。司马昊便派督察们秘密清点人数,人数与督察署掌握的一样,只少了杨爽一人。吴天义得知清查劳工的消息,当晚便匆匆去督察署找司马昊。当时司马昊正坐在大堂的几案前翻看竹简,一面点着数目,忙的不亦乐乎。案上放着一摞薄竹板,竹板上记录着男女劳工的姓名和数量。地上到处是竹简,有的卷成圆柱状,横七竖八堆在一处;有的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姓名、性别、生辰年月、技艺擅长、籍贯地址等文字。他拿起一片写满了数字的竹板,用毛笔在上面记了数,接着计算起来,其实这些数字督察们已经计算过了,但他不放心,总要自己亲自计算一回。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以为是督察,头也没抬的说:“进吧。”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督察而是吴天义。以前吴天义夜晚出门,总是武器不离手,今晚却赤手空拳。吴天义瞥瞥身后,将门关严实了,朝低垂着的胖脑袋躬身作揖,说:“总管大人,敝将打扰了!”

司马昊一愣,抬起头,惊异地说:“哦……是你?”

吴天义笑容可掬地说:“敝将有事求见总管大人。”

司马昊得了吴天义的好处,态度比以前和蔼多了,撂下手里的活,倒了盏水,递给吴天义,说:“坐吧。”

吴天义故作轻松,款款坐在对面的毡垫上。司马昊问:“说吧,什么事?”

吴天义喝了口水,迟疑一下,小声说:“还是那个叫姜淑瑶的事,她将来也要进地宫彩画的嘛,假如……到时候……请您手下留情。”

没把话说透,点到为止。司马昊是机敏的人,盯着吴天义,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吴天义笑着说:“在地宫里干活的那些工匠们哪里去了?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嘛,您就别瞒我了。”

司马昊当即皱了下眉,鼓凸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沉默了片刻,一惊一乍地说:“哎哟,这可是叛逆朝廷的事……再说劳工的数量、姓名等信息李丞相那里掌握得一清二楚,半点手脚都不能做。”

神情恐慌,声音也同样的低。吴天义早已预料司马昊不会轻易答应,耐心的说:“虽然有违朝廷的严令,但只要做得巧妙,不会有后患的。”

司马昊犹豫起来,问:“……怎么个巧妙法呢?”

吴天义说:“给李丞相那里写个奏章,就说姜淑瑶生病死亡了,并注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辰死亡的,我在奏折上签个名,按个手印,然后将花名竹签上的名字划了,作个备注,这事只有您知我知、天知地知。”

司马昊一听笑了:“你算了吧,那姓姜的画工每天在彩画房干活,淳于将军的人已经把她记在骨头里了,突然就生病死亡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我身为督察署的总管,一旦暴露……后果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明白!”

“可他是后朝人,又劳苦功高……这是您亲眼所见的,您赏识她,还亲口答应向朝廷举荐她……”司马昊听到这里突然笑了,打断吴天义的话:“后朝人?嘿嘿,踏上大秦的土地就是大秦的人啦,就要遵守大秦的法度和规矩,再说咱朝律令有多苛严你是知道的。”

“她自来了工地勤恳敬业,劳苦功高,有目共睹,您还亲口应承向朝廷举荐她,她也满怀着希望……”“你快别说了,但凡来工地的人哪个不勤恳敬业?哪个不劳苦功高?至于我的承诺嘛,只不过是笼络收买人心之计。”

吴天义一听司马昊要背信弃义,不由得气愤,强压着怒火说:“请您上奏朝廷,特事特办。”

说着,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轻轻放在司马昊面前,“这是一点心意,请笑纳。”

司马昊盯着布包,突然身子颤了一下,好像被雷电击中似的。“不不不,赶快收回去!”

抓起布包就往吴天义手里塞,吴天义马上推让。“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呢,请收下!”

两人互相推搡着布包,先是坐着推让,后来就站起来推让,布包里好像放的不是铜钱,而是两千余年后的定时炸弹。吴天义见司马昊态度坚决,只好将布包塞进怀里。司马昊坐回毡垫上,沉默起来,似乎在做决断,过了片刻,一本正经地说:“朝廷压根就不知道有她这么个后朝人,现在上奏,这不是自找祸端嘛!再说先皇苦战多年消灭了六雄,建立了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大秦,功丰业伟,皇恩浩荡,我们理应忠贞不二。况且朝廷一向待我司马家不薄,以后还少不了朝廷的关照,因私情违背先皇定下的规矩,一旦暴露,我司马家就完了蛋啦!实在抱歉,这个忙我帮不得!”

吴天义感觉一桶带着冰凌茬的冷水猛然从头顶浇到脚根,呆呆的望着司马昊,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用乞求的口吻说:“范将军与姜淑瑶爱情深厚,如胶似漆,实在是难舍难分。再说你们相处多年,情如兄弟,就是看在这份上,您也该成全他们。范将军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事后一定还会酬谢您的!”

司马昊笑着说:“要是范将军别的事,我司马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唯独叛逆朝廷的勾当,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敢妄为呀!”

说着起身进了隔壁房间,片刻拎出一个布包,放在吴天义面前,说:“这是你上次的东西,我原封没动,拿回去吧。”

吴天义见司马昊如此绝决,觖望着司马昊:“万万没想到你司马总管卸了磨杀驴,如此的冷酷无情,告辞了!”

拿了布包,也不施礼,气咻咻的转身走了。司马昊紧跟着吴天义走到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夜幕里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大门外,瞪了下鼓泡眼,嘟嚷:“胡扯!”

转身返回大堂。司马昊向来谨小慎微,戒备心很强,为预防吴天义做出鲁莽过激的行为,当晚便派督察将淳于彪招到督察署,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淳于彪本来对吴天义心存怨恨,巴不得将吴天义掀翻在地,立马指令兵士们严加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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