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进血月都照不进的黑暗中,月九幽才收回了眼神。少了这后顾之忧,她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月九幽灵巧的身影在屋脊上飞奔、跳跃,时而在阴影中时而在血月下,风与沙带走了她脸上的泪痕,最后她轻轻落在瑞王府的一个院子里。轻推了下门,锁着的。一侧头见窗半开着,便走了过去,刚想打开,就有一道寒风直奔她的脸而来。月九幽侧身躲开,接着就见窗里的人跃出了窗外,右手持剑扫向窗右侧的她。月九幽轻轻向后跃去,落到院中,看向一脸紧张的御霆肃。“幽儿!”
御霆肃这才看清来人是她。“谨慎多了。”
月九幽赞扬道。“没……没伤着吧?”
御霆肃没想到是她,几步走到跟前。“伤我?凭你?”
月九幽一脸鄙夷。说不到三句,就是要贬低他了,御霆肃无奈地看着她问:“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找你,是找瑞王。只不过太晚了我也不便去敲门,你去。”
月九幽冷冷道。御霆肃还以为是来找他,白高兴一场,他悻悻地说:“冥药先生给四哥治伤,两人住在一处,我带你去找他。”
“等等,先答我,瑞王府里水几天取一次?最后一次取是何时?”
月九幽问。“三天取一次,最后一次取应该在昨天晚间。”
御霆肃答,他昨天晚饭后看到水车进门。“带我去看看。”
月九幽望向他。这么严肃的月九幽他还第一次见,忙带了她去验看,御霆肃已经知道可能水出了问题。昨天取的果然没有问题,之前点翠楼里的她也验过了,也是昨天取的。月九幽略一皱眉。紧接着,御霆肃将月九幽带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先走上前去敲了门,冥药前来应门,和瑞王穿好衣后,就把月九幽让了进来。这一次,她没有让御霆肃出去。“先生。”
月九幽没有和瑞王说话,将一个水袋交给冥药。冥药接过闻了闻,摇摇头,这毒水里没有一点气味,冥药要尝但月九幽阻止了他。月九幽对三人说:“今晚我去按瑞王的指引去查水源,三处都被下了毒。”
三人一脸惊愕。“我只尝了一口,不知中毒的结果如何,所以带给先生看看。”
月九幽说。“尝!尝了一口?!”
只听得御霆肃一声叫喊。“喊什么!整屋子里的人都要被你喊醒了,她毒不死的!”
冥药站在她身边,被吓了一跳。御霆肃看到月九幽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先生,您快点给……给幽儿解药!”御霆肃急得都结巴了。他并不知月九幽是药身毒身。如若是嘴里尝到毒药,既便是无色无味的,也能凭舌尖的感觉知道是不是有毒。只是,有些毒若是她没有尝过的,就也不知道是什么毒。“我都不知是什么毒,哪里来的解药!她不怕毒,你看不是好好的吗?”
冥药没好气地说。“幽儿,你有没有哪里不妥?”
御霆肃心想哪有人不怕毒的,只是中毒的深浅问题,看起来是好的,也许是慢性的。月九幽推开他的手,自顾自与冥药说:“我尝着也是没有味道的,只是舌尖微微有些发麻,只是我来试也没有用。”
“但若不发病,我便无法查到毒类,也就制不出解药。”
冥药回答。“昨日的水没问题,今日太后去时才发现被下毒,一日之内应该有很多人去取水了,也就是有人已经开始中毒了。”
御霆轩的脑子还是比他弟弟要强些。“应该是的,我大概戌时知道的,再近,也有人已经饮了一、两个时辰了。明天应该有人出症了。”
月九幽点头。“子涉!”
御霆轩对着门外唤道,子涉便走了进来,他看到瑞王起了,和众人在说话,便站在了院子里。“殿下。”
“你明日去外面看看,医馆、街面上,最好在自己人里面找一个今日取了水喝且身体不舒服的人,带回府里来。还有,吩咐下去,让家里人食物减半,水只用来做食物与饮用,其他一概不用,浪费一滴都要挨板子。不可再去取水,用尽再说。”
瑞王吩咐道,这样,他们可以多撑几天。“是。”
“瑞王、玖王有何想法?毕竟你们更了解你们的国家、你们的城。”
月九幽见秦子涉出去,坐回桌边,问两位镜流人。只见两人都神色凝重,相互看了一眼。“玖王!”
月九幽盯着御霆肃。御霆肃像是个被先生点了名、不知所措的学生,他结结巴巴答:“老大的亲卫除了留守在镜都的,基本都被你扑杀在曜国边境了。这守护灏洲的都是老二的人……”月九幽原以为是各处调来的军队,并不知大部是二王子人,他本人并未出征。但是曜国大军若近了,估计是他来领军,这原也是她算到的。月九幽又皱了皱眉。“不是我,也不是五弟,只能是老三了。”
御霆轩给了月九幽心里也想的那个答案。“宁愿丢了灏洲,也要把老二给拉下马,也是挺狠的,我喜欢。原以为他只喜欢金钱与女人,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月九幽竟撇嘴一笑。她看到御霆肃的不悦都写在脸上。“困了,这些天我住在这里,等先生配出药来。”
月九幽知道了情况,心里也放了一半心,打了个哈欠。“五弟,你快去找间干净客房让太后休息。”
御霆轩说道。御霆肃有些尴尬,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月九幽已经起了身,忙就跟了出去。“要不……要不……住我……”御霆肃心里想着说住我屋里,边说边看向月九幽正冷冷盯着他,他立即改口道,“住……住我院子里,我那里偏,而且又有收拾好的空房间。”
月九幽没有回答,表示接受。“毒真的没事吗?”
御霆肃想起这个事情来,还是有些担心。“我自小在毒池、药池中泡大的,你说呢?”
月九幽声音和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永远不知道她的下一秒表情是什么。“毒池?”
御霆肃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你以为,死卫只练武功?有机会,你要去烨国的落月看看月家人怎么训练死卫,你就会知道这镜流为什么一定会被夺下了。”
月九幽停了脚步。那些经历她虽觉得痛苦,却仍是成就她的必经之路,她不怨恨。“你们,太弱了。”
月九幽又冷笑道。御霆肃在院子里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月九幽,只看到她脸上的骄傲之色。“你当了镜流王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要只想着改变苛政这一条……”月九幽像教训孩子一样教训着他,可他想的却不是这件事。“即使我成为镜流王,便也是不配对吧……”痛苦让御霆肃嘴角有些抽搐,“你也是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对吗?你之前只说在意,却并没有爱,甚至也许喜欢都没有,对吗?”
月九幽抬了抬眉看他。“我虽没有什么本事,但因为喜欢着你,所以也忍不住查了一些你的事情,前曜王还是昫王时,曾放下所有带你离开曜都。所以,与你的男人是不是王根本没有关系,对吗?萧璀、路剑离便就是平民百姓,也是可以配得上你的,对吗?”
月九幽得承认,确是这样,与昫王在烟雪镇的一年,是她这一生中最为快活的一年。“你说得对。”
月九幽果断地答,“能配得上我的人,只有我的殿下,连萧璀便也是不配。你,就更不用说了。你也不要把自己讲得这么可怜,若真喜欢,那剑又怎能刺得进我的身体。萧璀的江山,你的人性,但凡能拿我交换的,便不是我要的爱。”
昫王为了她江山可以不要,人命更是不在眼中,他的整个世界都以她的喜乐而存在,就连珏儿都是要排在第二位的。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做到,没有人能替代。她本就不该报有任何的希望,对于萧璀,对御霆肃,对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想到昫王,她的心又开始痛。御霆肃看到她眼里流转的悲伤,就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即使没有刺她一剑,也得不到她。月九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萧璀伤她那是刻骨铭心的恨,十年也不曾减过一分;而这个男人伤她,她已然消了气,并不因为爱而是因为不爱。“我气消了,因为我不爱你。”
月九幽想到这里便说道,她竟然松下一口气来,居然就这么想明白了。御霆肃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他笑了笑说:“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但我爱你。”
他上前了一步,但没有再握她的手,而是接着说,“我会如你所愿,做镜流的王,曜国只要有你在,我便臣服。”
“你不臣服也没有关系,我会杀了你,绝不像你一般心慈手软。”
月九幽再抬眼看他,已是路人。“我知道,如若我有异心,便等你来杀。”
御霆肃温暖地笑着,如与她初见时那样。眼中因她而有的疯魔却没有任何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