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
白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白老头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说的是一件明天吃什么一样普通简单的事情,白芜还疑心自己听错了。不过,白老头接下来的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我说,我把如今的圣上给得罪了,所以不想去京城。”
这下,白芜便是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了。雪灵亦是如此,在听到白老头的话后,她手中的话本子便掉下来,雪花似的一页一页掉在地上。雪灵瞪大眼睛,用手捂住嘴,立刻又松开,忍不住地问,“您怎么会得罪皇上的?”
白芜也有同样的疑问,她看向白老头,脸上尽是焦急和惊异,想快些知道答案。只是还没等白老头说话,雪灵就忍不住推测,“难道您年轻的时候谋反过?”
“那倒不至于。”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白老头不气也不恼,只是轻笑着,透露着几分豁达。可是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面容低沉下来,“也差不多吧。”
白芜和雪灵面面相觑。和谋反差不多的罪名……那总不能是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身怀绝技,把皇上的祖坟给刨了吧?白老头把白芜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严肃地问,“乖乖,如果我说,是皇上对不起我,你信吗?”
“我信。”
白芜不假思索地回答。白老头倒是想过孙女会给出如此答案,可是她连想都没想,近乎是脱口而出,还是出乎白老头意料之外的。他继续问,“那可是天子,我只是一介凡人,天子怎么可能对不起我?你难道不觉得爷爷在胡说八道吗?”
“那也应该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隐情,所以皇上才会对不起您的。”
白芜说。“您是我爷爷,我当然信您,而不是信那远在天边的皇帝了。”
白老头的眼睛湿润了。他抚摸白芜的发顶,叹口气,叮嘱道,“这种话,在家说说便是,等出了这个门,可千万不能如此了。”
“我知道了爷爷。那皇上到底是怎么对不起您的?”
“他给我安了个谋反的罪名,差点要了我的命。”
白老头平静地说着,可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究竟蕴藏着多少凶险的经历,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他的这份平淡并没有削减白芜的惊讶,反倒让她更感到不可思议了,“这……爷爷,您刚才也说了您是一介凡人,凡人又怎么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旁边的雪灵则是郁闷不已,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居然还半真半假了。主要是,小姐一家看起来都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谁能想到白老头会和谋反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牵扯到一起啊!白老头用手指敲敲桌子,说,“之前你和墨家那小子不是都猜测,我年轻时候郁郁不得志么?倒也算你们猜对了,爷爷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在朝为官的。“只不过,爷爷这个位置有很多人惦记,他们便联合起来排挤,到最后,皇上信了他们的说辞,圣旨下来,定我谋反大罪。“乖乖,说来不怕你笑话,当时爷爷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怕得要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说到这里,白芜也感觉得出来,白老头的手微微颤抖着。看来不管他再怎么装得风轻云淡满不在乎,当年的事情对他也是有一定影响的。白芜抓住白老头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吹了吹,又双手并用帮他揉着,“爷爷别怕,我给你呼呼就好啦。”
“真是爷爷的贴心小棉袄啊。”
白老头轻笑着,也觉得自己胸腔内那翻涌的情绪逐渐平缓了。毕竟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每每提及,白老头的内心不可能没有触动。如今他也只是努力维持平静的模样,以免吓到小辈们。“那爷爷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雪灵好奇地问。白老头苦笑一声,“也算老天开眼吧,当时圣旨是秘密下来的,周围没多少人知道,我想着坐以待毙是死,就此逃了也是死,干脆试试逃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我趁着消息还没传扬出去,直接逃了。也巧,当时的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牵连的家眷亲属,逃起来也方便。”
他顿了顿,自嘲道,“就是可惜当时跑得太着急,没带多少钱财,只是兜里有一把碎银。也正因如此,爷爷在逃命流浪的路上过得还挺惨的,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那后来……”“后来是我饿晕在路边的时候,被你奶奶看见了。”
说到这里,白老头颇为感慨,“也是缘分啊……若不是她,我早就饿死了。可若不是因为我,你奶奶也不会和家里人决裂了。”
白芜摇摇头,“就算没有您,我奶奶也会自己出走的,跟您没关系。”
她早就听长辈们说起过,当年白老太太与家人决裂负气出走,并不完全是因为家里人不接纳白老头,而是因为她差点被卖出去。当时邻村的土财主看上了年轻貌美的白老太太,想把她抢来做小。白老太太的家人见钱眼开,便借口白老头来路不正,阻挠情投意合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实则是为了将女儿卖给土财主换钱。也幸好是王富贵无意中偷听父母谈话,知道了真相,急忙告知姐姐,这才有了白老太太直接找家人理论,最后干脆和家里决裂,与白老头自行离开了。因为此事,王富贵也同家里人疏远,没多久便自己出门谋生,只是还同姐姐保持着联络,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一直到如今重逢,也算了却姐弟俩的遗憾。所以白芜从来不觉得奶奶是一时冲动负气出走,她觉得奶奶只是看破了家人凉薄的本性,并对此失望才会离开。白老头呵呵笑着,有几分愧疚,“话虽如此,但我也算是个导火索吧。倒是连累你奶奶跟着我过了苦日子。”
“可奶奶是心甘情愿的呀,她跟您在一起很开心。”
白芜安慰道。“倒不如说,您们是彼此成全,同甘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