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吃午饭的时间比较晚，招大家来的时候，军中还未吃午饭。大家本来就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要不是饿着肚子，大家的队列可能也不会如此差劲。现在又吵了半天，终于饿了。韩㣉没饿，这方面他有经验，已经在外面买了些包子吃。他无所谓，大家集体讨吃的现象，让后面的众官将呆住了。开始韩㣉说要解散武宁军，大家据理力争，团结一致的表现还让武宁军的将领赞赏。居然只过了这么一会，大家就从大事说到小事，从大肚子说到小肚子。这种很正常的情况，很少有人能想到。一个武宁军将领实在看不惯了，拿起一个喇叭大喊：“大家要是再这样吵闹，今天晚上休想吃饭。”

场面冷静了，许多士兵的头脑虽简单，并不是傻子。知道这个将领说得不错，再吵只会耽搁时间。韩㣉做得很出来，直到大家都不说话了，才开始发话：“可能大家不了解我的脾气，我这人很尊重别人。别人在说话的时候，我一般都不说话。现在你们不说话了，我可以开讲。朝廷之所以准备解散你武宁军，是因为你武宁军的不少将领，参预到上次瓦杂山军马被抢一事中去了。”

“啊！”

又是一阵惊呼声传出，阵阵质问声两次响起：“我武宁军的将领，怎么可能参预抢军马？”

“你撒谎，那些军马是我们护送的，我武宁军的将领怎么会如此做？”

军马一事闹得太大，许多士兵都知道了。这次的嘈杂声很大，不知是谁先发生，阵阵更大的质问声传来：“吴将军、徐将军他们呢？”

大家都将韩㣉看神了，这次起码等了一个时辰。下面的阵形也乱了，有些人在人群中上窜下跳，不知在忙什么。陆续有人从队伍中走出，来到点将台下队伍前方。有数十人，大半是都头。他们出来有一个好处，后面的杂音几乎没了。在点将台上的不止是西和州的官将，还有折健行等人。这样子大家都能猜到，又惊讶又佩服。没想到这些人不用将领，可以自行组织代表出来。这样不但更节省时间，对于台上台下的人都有好处。一般的军队，很难有如此高素质的人。正待大家暗自夸赞，一个中年都头代表大家站出来：“钦差大人，众兄弟都饿了，可不可以让他们去吃饭，我们在这里谈。”

这话虽有些雷人，原来是为了吃。但能看出大家很团结，韩㣉觉得有点意思：“都不用在这里，大家都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在谈事。”

下面的士兵散场了，一句话没得说的赵丹不满问：“你怎么让他们都走了？留下那些都头代表大家也可以啊！这样太耽搁时间了。”

“不耽搁时间，可能还有出好戏看，”韩㣉笑了笑，对杨震仲说：“杨将军，你们去找些士兵服来，我们去看看那些士兵吃饭安不安静。”

……武宁军和许多军队一样，都是打饭吃。打饭是最自由的，大家可以将饭打到任何地方去吃。今天有些不一样，现在已经天黑，又加上等会还要去继续听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废话，大家都没走远。在军营西边，有一排长长的房屋，前后是较大的空地。此时在这些空地上，到处是端着饭碗的人。为了给大家照明，一些房梁树桩上插着火把。看起来很热闹，气氛却有些让人压抑。房屋前面摆放着数十个大锅桶，每个桶前都有身穿围裙的人，给排队上前的士兵打饭添菜。陆续有人打好菜饭来到空地上蹲下，细心的人可以发现，这些人分成几个阵营。在长排房屋前面空地上的士兵比较乱，站的蹲下的都有，大家三五成群边吃边聊。在房屋后面空地上的士兵很守规矩，打好饭的人都蹲下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群身穿士兵服的人来到这里时，让大家开了眼界，此时这些士兵，比刚才站的队列看起来还要齐整。大家一圈圈蹲在地上，有二十多个大圈，每个大圈中至少有一个站着的士兵，这些士兵正在激情演讲。来人分散四周，有几人摸近一个壮年都头的圈阵，只听这个壮年都头说：“全都是他们的人，吴将军他们全都不见了，这不是想谋反是什么？拿那些军马说事？众弟兄想必听说过那些军马的事。那些军马分明是被山贼在兴元府所劫，为此我们还损失了不少兄弟。说是我武宁军自己劫的，凭良心说，大家相不相信？”

“不相信。”

听众看起来很不平静。许多人又惊又怒，连碗里的饭也顾不得吃了。壮年都头接着说：“我们不能让人当枪使，我们只听大帅和吴将军的，现在他们不在，连徐将军他们也没在。肯定被有些人抓了，等会我们让他们将人交出来，否则我们绝不答应。”

“让他们交人。”

阵阵怒吼声，让混进来偷听的人听得心里直发虚。有些人很勇敢，心里只有怒气，一个小白脸凑近身边一个胆大的男子：“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的消息走漏了？”

不只是赵丹不服，同来的折健行等人也不服。她们以为，这些士兵之所以能猜到，是有人走漏消息。赵丹身边的韩㣉说：“不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劫马那天蒙着面的人，应该就是去瓦杂山帮柯大恶的人。那些人不少，很有可能是从军中抽出来的好手，也是吴曦在军中的绝对亲信。他们参预了那些事，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自己在干什么。现在吴曦的那些亲信将领一个都没在，又听我说军马被劫，与军中将领有关。他们不是傻瓜，会猜到这些结果不奇怪。”

赵丹拍了一板额头，她将去瓦杂山帮柯大恶的那批人漏掉了。吴曦做得再隐秘，事情总要人来办，那些办事的人当然知道内幕。她扫了眼仍在蛊惑大家的人：“看来他们就是那些人了，你知道这些，刚才怎么不阻止他们来吃饭？现在这么多人受他们蛊惑，等会更麻烦了。”

韩㣉看了一圈，怕发生意外，将老婆带离危险区域。“他们应该就是那些人，刚才我们给吴曦说过，不追究那些人。但要是那些人再犯事，那我们就可追究了。”

赵丹明白了，一点没感觉到韩㣉的阴险：“好计，那帮人滥杀无辜，虽是奉命而为，毕竟做了违法之事。将他们揪出来，还那些死者一个公道。只是现在被他们蛊惑了那么多人，等会我们怎么劝？”

韩㣉长叹一声，他为了让吴曦劝降玄武骑，只得答应不为难吴党那些将领，和不追究去帮柯大恶的那些人。但在他内心里，不想就这样放过那些人。赵丹说得不错，那些人虽是受指使，毕竟做了。最重要的是将那些人留在军中，他有些不放心。“让他们闹一闹也好，毕竟吴曦这些人在军中的威望更高。为杨震仲他们将那些刺头挑出来，以后他们更方便管理。至于怎么劝倒不用担心，我已有计划。”

“什么计划？快教我。”

韩㣉笑了笑，挽着赵丹：“我们去见一个人，看交给他的事情办好没有。要是办好了，再吩咐他们做些事。”

杨震仲等西和州将领，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没去凑热闹，仍在点将台上等待。他们虽没亲自去，这支队伍有近半都是他们的人。韩㣉还未回来，一个年青都头跑上点将台，对杨震仲说：“将军，有不少人正在众兄弟中谈论，说吴将军他们被抓了。还说有人诬陷他们和劫马一事有关，等会要让钦差大人放人。”

来报信的人当然信得过，众将大惊，一个黄脸老将说：“他们怎么知道？难道有人走漏了消息？”

“抓和看守他们的都是我们的人，应该不会有人走漏消息。”

杨震仲皱了皱眉头：“下面那些士兵中，同样有吴曦的亲信，看样子是他那些亲信士兵在搞鬼。我们快去找辅国公，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容易酿成大祸。”

有的人闲着，有的人在忙活。在一间较小的厢房内，桂长松看了眼已解除绳索的刘延鹤：“刘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不定主意？现在吴曦他们已经倒了，是公主她们的天下。你要是不想死，就得听她们的。”

桂长松现在过得很如意，赵丹已经答应过他们。给他升官，给他老婆求个诰命。现在他已经只有一只脚，再也不可能脚踏两只船了。桂长松虽爽，不爽的人还有不少。刘延鹤没冒几个泡，今天在杨府被抓他也没想明白，脑袋处于懵懂状态。经过这么久，他清醒了些：“刚才韩㣉不是答应过大帅，不为难我们吗？”

“不为难你们，不代表会赦免你们的罪。”

人的精神爽，脑袋也聪明不少，桂长松说：“不为难你们，只是不逼你们做一些事。你以为那些罪都可以去掉？我们相交这么多年，我也不瞒你，你的罪不比吴曦少。柯大恶是你哥，是你联系的柯大恶。到时候恐怕吴曦会说是你们唆使他劫的马，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你们兄弟身上。那样他的罪倒轻了，你们不用考虑，诛灭九族是跑不了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诛灭九族几个字，刘延鹤从椅子上惊起，看着桂长松急声说：“桂兄，你得帮帮我，你也知道，这事我只是个跑腿的。你说，要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