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看了韩㣉和后面的李纯稀几人一眼，将身份说得更细一些：“我是扬州难民营的伙计？你们是？”

“我们只是过路之人，”韩㣉很顺口说出：“你们怎么不加些菜在里面？没有菜，就算加些油也可以。”

中年男子白了韩㣉一眼：“哪有那么多的菜和油？开始我们也加了，救济了二十天，这些难民越来越多，我扬州难民营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光了。现在还有白米粥，再过几天白米粥也没了。”

韩㣉重重出了口气，这个问题太具体了。他们也没想到，战争会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是人家来打他们，要是他们去攻金国，就算有从那边来的难民，也少得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抱月楼的孔夫人她们在为难民募捐之事，你们知不知道？”

中年男子误会了，以为韩㣉是来搞慈善的，变成一副和善的面孔：“知道，孔夫人派人来和我难民营的江管事商量了。任何人捐赠钱或物，可捐给她们，也可以直接捐到我们这里。无论捐在哪里，到时候都会用在难民身上。”

还不错，眼看难民营要断粮，大家的捐赠又要来了。这事是韩同卿的大夫人江氏提起的，但江氏基本上只是提，跑腿的是孔佳。韩㣉正要问话，从后面的大街上来了一群人。这群人有十多个，赶着六辆马力板车。骑在前方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身材高挺，肌肤较黑，长得甚是精干，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女子是个年青少妇，戴着一个黄色的太阳镜，长得漂亮丰满。他们还未走近，一些声音已传来，仿佛在为韩㣉介绍：“是淮运船行的二公子和少夫人，他们来干什么？”

来人快走近时，中年男子舍去韩㣉，朝来人迎去：“见过周公子，周夫人。”

中年男子没好意思问他们来干什么，但眼睛已经瞟向后面的几车东西。车上全是麻袋，满脑子猜里面是什么。年青的周公子跳下马，将小孩抱下来：“听说难民营快断炊了，我们运了一些粮食来，还有些油和盐。”

这东西虽不是给中年男子的，中年男子十分高兴，又朝周公子一礼：“多谢周公子，我这就去通知江管事。”

这个中年男子只是伙计，自然要去请管事来接手。能捐粮食救济难民，韩㣉很欣赏这个周公子，走到对方面前：“在下李贵，见过周公子。”

“见过李公子，”周公子复了韩㣉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打了个手礼。韩㣉问：“周公子想得真是周到，将粮食和油盐都带来了。周公子知不知道抱月楼的孔夫人组织大家募捐之事？”

“知道，”周公子旁边的周夫人将话接过去：“要不是孔姐姐提及，我们也想不到要捐些油和盐来。李公子也是听孔姐姐说，才来这里捐赠的？”

韩㣉将右拳送到嘴边轻咳一声：“准备来捐些东西，今天先来打听一下。”

开始韩㣉主要是觉得姓周的这对夫妇不错，来和人家打声招呼。又不认识，没什么说词。现在不尴尬了，周夫人一听他先来了解一下，女人的话匣打开了：“这事我们知道，孔姐姐说：大家可以将物资捐到难民营，也可以捐到她那里。今天已去军营借帐篷了，将那些路宿街头的难民，全安置在帐篷中。明天就可以分成几个点救助这些难民了……”周夫人一通说完，可能还没过瘾：“孔姐姐的这些方法太好了，我们夸她她还不承认，说这些方法是一位智者想出来的。”

韩㣉暗自笑了笑，他不怀疑孔夫人会泄露他的消息。周夫人还在说，刚才上山堡的中年男子，带着另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到来。韩㣉注意看胖胖的的中年男子，发现对方没在他脸上停留，心下稍安。新来的这个中年男子韩㣉认识，叫江周，是扬州难民营的负责人。每个地方的难民营都有负责人，几乎都是各地的商铺掌柜担任。扬州的不是，为了拦截两淮难民，他们在扬州搞的难民营很大，专门拿工资请了个人在这里负责。江周到来，带着一脸笑容拱手朝包括韩㣉打了一圈：“见过周公子、周夫人。”

两人还过礼，周公子说：“边界战乱又起，奉家父之命，来此略尽绵力。”

“多谢周老爷子和周公子，”江周侧身一旁：“这些东西由他们搬运到上面去，周公子和周夫人上去坐坐如何？”

周公子可能是韩㣉一类人，没作主，看向周夫人。被周夫人牵着的小男孩摇了摇周夫人的手：“娘，我们上去玩一下吧！时间还早，我不要回去。”

一个比一个老大，周夫人拍板决定：“那就去打扰一下，顺便说说这次救济难民之事。”

江周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向韩㣉：“这位朋友也上去坐坐如何？”

“他是李贵李公子，也要来捐助，”周夫人很热心：“他对这次救济难民的事不太熟悉，想先来打听一下。”

原本韩㣉不想上去，见江周并未认出他，没有拒绝。和几人一起来到山堡顶。韩㣉从来没来过扬州，上面的规划有些乱。江周将他们带到一幢二楼客厅，江周问周公子：“扬州城的难民太多，势必会造成粮食紧缺。要是在扬州城买粮食，有些不合算。周公子的船队，能不能从外面运些粮食来？”

周公子点点头：“已经有几家粮商联系我，粮食的事不用担心。我扬州水路比陆路更发达，以前还从金国那边运粮食。现在金国那条路虽不好走，我们可以去京城。”

韩㣉看了周公子一眼，没再当听众，插话进来：“周公子，这里走水路，能不能去泗州、楚州？”

可怜的韩㣉，只知道扬州有大运河，不知道这条大运河能到些什么地方。这话问得几人很惊讶，周公子说：“李公子不是两淮这一带的人吧？从扬州走水路，可以直接到燕京。当然能去泗楚二州？”

“能去燕京？”

韩㣉有些惊讶。“这里坐船去泗州，大概要多久能到？”

周公子可能想都没想：“最多两天时间，比走陆路快多了。要是走陆路，至少要三四天才能赶到。”

韩㣉沉默片刻，江周的嘴巴一张，他又开始问话：“泗州被金军占领，他们有没有在水上设防？”

江周有些不高兴了，原本以为韩㣉是来听他们吹救济难民的事，结果他关心起水路来？周公子可能也回答够了，没有即时回答。还好有个热心的周夫人：“金军才占领泗州，哪会在水上设防？听说现在守泗州的是金国名将卢其芳，他传出话来，欢迎大家去泗州做生意，有人乘船去过泗州，没听说他们在水上设防。”

韩㣉终于闭嘴了，还好大家看不到他镜片下的眼睛。他仿佛已经入定，双眼直直的一动不动。几人吹的难民之事他也没听清一句，一直在想事。直到两个女人进来，将他扰醒。“孔姐姐，你来了。”

来人是孔佳和小红，孔佳的为人看来很不错。周夫人迎上，她拍了拍周夫的人肩膀：“周公子和兰妹也在这里。”

孔佳说完，看着韩㣉呆住了。她昨天才和韩㣉见过面，最重要的是她对韩㣉的印象非常深刻，比见过韩㣉两面的江周还要深刻得多。还有个人对韩㣉的印象也很深刻、小红。还好两女都是聪明人，见韩㣉这副模样，猜到他可能来这里暗访。旁边的周夫人看出有异，好奇问：“孔姐姐，这位李公子说，他是听到你为难民募捐之事，先来这里看看，你认识李公子？”

孔佳没说认不认识，向韩㣉行了一礼：“见过李公子。”

韩㣉与孔佳见过礼，心里有些为难。他本想离开，找人问些事。现在孔佳来了，不好先行告退，也不知他为什么不好先退？坐了一会，听她们终于将难民的事吹完，集体起身告辞。大家走下山堡，周公子一家走另一条路离开。韩㣉还以为孔佳会坐上马车消失，对方连马车也不坐，在他旁边边走边说话：“扬州难民营的方管事还是不错，将难民营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谁也没料到战乱会来得如此快，这里的官粮要用于军队，不敢乱动，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不错了。”

孔佳这是存心要和韩㣉聊聊，韩㣉不好意思上马离开，只得陪着她聊天。不知是不是被美女迷了心智，他仿佛是个傀儡，只顾跟着孔佳走，来到一座很漂亮的大楼前。大楼在外面看有三层，比普通的三层楼要矮些。一重重向上逐渐变小，有许多窗户，全是琉璃窗。窗外的檐梁上，还挂着许多较小的马灯。这些马灯的形状很好看，有些形态像动物，有些像花朵。现在是白天没点亮，太多了三层都有，如果全点上，要花费一番功夫。在二楼的中间有一块两三米长的牌匾，蓝色的牌匾上写着三个白色大字：“抱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