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制作精良的弓弩和箭矢,并配以训练有素的士兵,弓弩的射程自然是不虚于黑火药滑膛枪的。 火药淘汰弓弩,最初只是因为火枪对士兵的训练度要求大大降低了。 当然,前述的“弓箭精良、士兵有素”大前提绝不能少,否则下场就是晚清八里桥战役那般,被单方面屠杀—— 八里桥之战不仅是骑射的惨败,也是武备松弛的惨败。到了英法联军的时候,满清无论旗人还是蒙古人,大多都成了提笼架鸟的废物,说白了晚清清军一点都不比晚明明军好到哪里去。 清军历史上的堕落速度是非常惊人的,以至于入关二十年基本上就养废了,那些出生时就生在北京城里的旗人,几乎就是战五渣。后来吴三桂造反,要不是他本人死得早,靠吴三桂那些还算经历过血战的部队反扑,胜负还真未可知。 相比之下,如今多铎麾下的清军,在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方面,绝对还是全球有数的天下强军,所以哪怕只靠弓弩,与明军也绝对有得一战! 面对巨量火枪的攒射,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畏敌如虎的崩溃趋势,还依然能扛着对射坚持好一阵子,身边袍泽的倒毙惨叫,也并不能立刻就摧垮清军的意志。 清军短板的只是军备,武器装甲的严重消耗,让硬件水平无法支持发挥全盛战力。 在战场的南线,对射是最密集也最惨烈的,因为横塘河对战场的阻隔,双方本就没法近战,一开始也就选择了直接顶到河边隔河对射,丝毫不担心火枪兵或弓箭手被近身肉搏。 新降汉奸军和汉军旗弓手,在将领的驱使下麻木地反复拉弓放箭,矢如雨注。但多为回收利用的受损箭矢精度很低,歪歪斜斜劲力也颇为打折,进一步降低了杀伤力。 清军中仅有的完好一手箭矢,大多被满八旗的骑兵配备了。物资不足时,汉军旗和新降军本来就只能用垃圾武器,这也是没办法的。 这一路的清军主将是新降总兵李成栋,也就是当初在淮扬高杰手下作乱的那家伙,算是“45年投日”的典型。 李成栋对明军也算了解,也知道高杰、李辅明等部友军的作战风格,所以一开始也想“拒敌于滩头”,仗着他的部队普遍准备了尺寸尚可的木盾,觉得隔着三五十步,还有大盾遮护,应该能扛住火枪。 而弓箭可以抛射,火枪不能抛射,大家前排都有重盾的情况下,抵近抛射的一方就能越顶攻击、给对方造成严重伤亡。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李成栋一度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想法一开始并不算错,可惜错就错在他面对的江守德、蔺养成部明军步兵,跟他原本熟知的高杰、李辅明、白广恩并不是一样的成色。 蓟辽明军哪有湖广明军的犀利火器?蓟辽明军的火器容易格挡,不代表湖广明军的火器也能格挡。 双方对射之初,江守德的火枪队在蔺养成的长枪方阵掩护下,小心翼翼按操典依次换列上前开火、退后装弹。 数轮之后,随着对面清军箭矢抛射渐渐密集,虽然也有清军步卒惨叫倒地,但大部分弹丸还是被格挡了,清军弓箭频率并没有明显稀疏下来,双方的伤亡也在不断上升。 江守德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火力似乎并没能快速削弱对方的输出,他飞速评估了一下局势,发现双方隔河对射的距离很近,清军也没有改变现状保持距离的意思,他便立刻下令,让前线火枪队改用霰弹。 自从跟清军主力交手,朱树人吩咐属下的常规操典,是远距离时主要用双发独头弹、前后安装,遇到双重重甲的精锐死士,那就更是只能上单发大号独头弹,确保穿甲动能。 而霰弹并不是明军的第一选择,因为他们要打的再也不是农民军那种轻甲甚至无甲单位。拿霰弹打铁札棉甲的清军,二三十步外就没有破甲能力了。 今天的情况却很特殊,因为横塘河的存在,双方在战场南段偏偏就是稍微隔了几十步就站定了对射,也不过河,也不试图肉搏,简直就跟一百年后西方的排队枪毙战争似的。 如果是别的战场环境,如果没有这条河,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长期对射的局面,早就冲过这最后几十步搏杀在一起了。 既然有这个特殊环境,不利用就太对不起老天了,在江守德的指挥下,明军南线火枪手很快重新用上了他们习惯的霰弹,一时之间,火力密度弹丸数量顿时就提升了七八倍之多! 虽然被厚木盾挡住的弹丸、铁渣依然无法穿甲,但笨拙的木盾终究无法全向格挡,霰弹数量众多,很容易从防守缝隙中刁钻地透过去,顿时便是激起一阵阵血花和惨叫。 李成栋部根本就没几个人有重甲,南京江阴两战大量损耗的重甲,导致新降军的铁甲都被满人主子剥了,这才特地给他们配厚实的坚木盾防守,此时此刻瞬间苦不堪言,死伤惨重。 仅仅扛了一小会儿,李成栋就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然后败退了百十步,后退过程中还免不了有些稍稍的混乱甚至自相践踏。 要不是横塘河难以直接有序徒涉,怕是江守德立刻就要请求蔺养成以近战的长枪方阵渡河追击了。 即使是现在这样,他也不是没尝试,只不过他一提出,蔺养成就表示了反对: “江副将,不可冒进啊!虽然横塘河寒冬水浅,似乎只能齐腰,但泥泞非常,我军徒涉必然乱了阵势,会被李成栋返身半渡而击的! 只把李成栋逼退河岸百余步,这点距离根本不够我军渡河,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指望中军和北军破敌就是了。 你非要渡河,除非能把李成栋逼退一里地以上,而且要先重创李成栋部的军心士气让他没有勇气组织起返身冲杀,这才有些可能!”
江守德知道蔺养成所言不虚,自己确实求攻心切了,看起来,明清双方在南线战场,都只能隔河保守了。 不过,蔺养成的话也算提醒了他,让他心中一动:要进一步打崩李成栋的士气,或者逼退敌人一两里远以上,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今日这样的野战战场,双方一开始都是不动用炮兵的,因为是运动战嘛,这个时代的红夷大炮部署太困难了,老式火炮必须要有固定炮台。 能随军拖着跑的,最多是轻型佛郎机,或者老式虎蹲炮,而虎蹲炮又太老了,还不如直接换斑鸠铳或者抬枪呢。 然而,这种情况,在湖广明军当中,却已经是过去时了,朱树人是让宋应星和方以智改良发明出了初代的“架退式红夷大炮”的,差不多也能达到西方七年战争时、拿破仑战争前的水平, 那双轮炮架加上一些缓冲卸力的机构,已经能确保火炮在轮架上开火,不会把车轮震塌。 只是这种新改良火炮装备后,还没逮到过野战决战的机会,所以没法施展。在守城战中,还是继续用炮台炮更好卸力,移动的“骑兵跑”没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儿,江守德立刻请求中军火炮队增援,请求拉一些马车拖曳的骑兵炮来,这些火炮普遍比守城红夷炮小一半以上,也就一千多斤自重,大约相当于西方百年后、腓特烈大帝的6磅骑兵炮。 申请炮兵增援和部署,自然需要时间,所以南线战场在后续小半个时辰之内,还会维持这种李成栋暂退、双方都保守对射,以守势为主的交战态势。 …… 李成栋那边不断添油战术、消耗填线的同时,战场的中央,随着横塘河在这一带拐弯,不再横亘于清军和明军之间,双方在这处主战场上的厮杀,自然也会更加惨烈。 在这儿,朱树人也集中了全部五千杆新式“武昌造”步枪,他很清楚,这一段战线会面对清军的主力重甲部队,所以必须上破甲能力最强的新式步枪。 那些曾经在打流贼轻甲单位时大放异彩的老一代改良火器,在这儿未必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而多铎在开战之初,也果然在全军压上之前,就试探性派出了骑兵骚扰冲阵。 他派出的先锋,都是甲胄齐全、连马铠都不曾缺漏的正白旗精锐骑兵,个个武艺精良,马刀骑枪搏战与弓马骑射样样娴熟。 具体的前线指挥,多铎也不会干涉,直接交给了一线领兵的贝子尚善处置,该是直接瞅准明军薄弱空档冲杀,还是横掠过阵骑射骚扰,都由尚善随机应变。 尚善仗着自己的部队甲胄精良,以往常与明军交战的经验掠阵骚扰,很快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左子雄的中军步枪兵方阵,直接隔着一百三五十步,就开始轮番开火。武昌造步枪远远精良于前代火器的精度和射程,在百步开外依然轻松用前后双发独头弹撕开正白旗铁骑的铁札棉甲,或在厚重的马铠上打出一个个血洞。 轰鸣轮爆的枪声威慑,如滚滚迅雷让每一个正白旗铁骑将士心有余悸,看着旁边战友被明军射杀,眼看没有空档,在丢下百来具尸体后,就只能暂时退却拉开距离。 远处的清军众将看得也是微微倒抽凉气,知道不能再以骑兵直接正面冲阵了,明军的火器实在犀利,而且原先从未见过百步外破铁甲的火器、射速还能如此之快。 “南蛮子怎会有如此犀利的火枪?南京和江阴守城战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多铎看到这一幕,就有一种更加坠入陷阱的骨髓阴冷感。 他哪里知道,南京和江阴守军是真没有,金山寺的守军,则是因为交战距离太近,守城,也确实用不到。朱树人一直憋着,只等这场野战决战拿出来。 好在多铎也是有决断的,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也很快恢复了冷静: “让中军的汉军旗步兵先压上去!骑兵迂回,等步军缠住敌军再上!叶臣,你亲自带领全部镶蓝旗骑兵,增援正白旗,前线骑兵冲杀由你统一指挥,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代价从侧翼直插朱树人的新式火枪大阵!”
完颜叶臣也知道全军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对于王爷的授权并没有推辞,直接沉声领命而去。 随后,多铎也把中军汉军旗的压上死战任务,直接交给了他最信任的汉人部下张存仁,让张存仁直接全权统领中军步兵。 完颜叶臣、尚善、张存仁,多铎手下最信任也地位最高的几个将领,全部被压了任务。这就等于所有本钱都已经压上牌桌,直接推筹码了。 —— PS:明天写完大决战吧,有点卡,觉得写不出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