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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儿,小心点!”
“噢!我知道……” “嗤!”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北京皇宫乾清宫门口,当朱慈燃在宫门口点燃鞭炮,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小子连滚带爬的跑回了朱由校身边,看着四周人一顿乐呵。 钟鼓声在鞭炮声响起的一瞬间跟随响起,紧接着整个北京城都响起了鞭炮声。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整个京城不停的有着鞭炮声作响,而这也预示着天启十年的过去,天启十一年的到来。 整个乾清宫都热闹了起来,朱由校带着他最喜欢的几个妃嫔,还有朱慈燃等六兄妹,外加上朱由检和袁禧,合计十六人开始了代表团圆的家宴。 还是朱由校亲手打造的那张巨大圆桌,十六人分坐上面,朱由检旁边坐着袁禧嫔和朱由校,朱由校旁边则是张嫣。 家宴还没开始,众人刚刚坐下,朱慈燃这小子就麻溜的跑到了朱由检旁边,虎头虎脑的询问:“王叔,李定国呢?”
“他回家过年了,今年你是见不到他了。”
坐在位置上的朱由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意,想起了李定国一放假就背着书包骑马跑回了燕山县的画面。 估计是被朱慈燃缠得够呛,连饭都没吃就跑了。 也得亏他跑得及时,因为他走后没过两个时辰,朱慈燃就骑着自行车来找他了。 当时朱由检都不知道李定国已经骑马跑路,还告诉朱慈燃兴许他出去了。 直到晚膳的时候,杨如是才告诉他,李定国已经跑路回家了。 这不,前日的事情,今日正旦又被朱慈燃提起。 “回家了?回陕西了吗?”
朱慈燃把李定国底细摸得明明白白的,然而朱由检摇了摇头:“去燕山县去了。”
“爹!我们去燕山县避暑好不好?!”
一听到自家王叔的话,朱慈燃立马跑向了朱由校,但不知朱由校小声说了他些什么,总之他点了点头后却是不闹了。 倒是朱由校说完后抬头看向朱由检:“弟弟今年三月还有空去避暑吗?”
“怕是时间不够了,臣弟大概三月就要带骁骑卫前往泰宁城,随后统筹各部辎重,准备六月开伐建虏了。”
“虽说这一仗不难打,但奴儿干之地广袤,从泰宁、亦东河城前往建虏后方的斡朵伦城,都有近两千里路程。”
“算下来,若是不能在九月前灭虏,那恐怕还需要僵持到开春去。”
朱由检摇了摇头,回绝了自家哥哥的话,并且说出了战争大概什么时候结束的时间。 灭建虏这一战,朱由检没有什么担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天气问题。 眼下虽然没有达到明末小冰河的巅峰期,但实际上全球气温已经下降了一度到两度之间。 这个温度变化,或许很多人没有概念,如果真的要扯出一个概念,那就是后世零八年的雪灾。 当时的雪灾,朱由检是经历过的,即便事情发生在现代,却依旧造成了上百人死亡,一百六十六万人紧急转移。 这样严峻的极端天气,这么大的自然灾害,结果一共就影响了0.3摄氏度。 那一场雪灾最远波及广东,而朱由检现在面对的小冰期,实际上已经开始发威了,关外的冬季气候会比后世的冬季气候更加严峻。 “三日前琼州府受了雪灾,雪厚尺许,儋、万、崖三州十县绝收,三十余万人受灾。”
“另外,淮安、扬州、徐州、济宁数地遭遇大雨,水漫堤坝,淹没民居三万余处、受灾二十六万余人,百余万亩田稼绝收积泥。”
“这数府之地向户部请求免去夏税,我认为这是可以的。”
朱由检平淡着诉说着新春前,大明百姓遭遇的一些灾情,其中琼州府的暴雪可以说让朱由校都觉得惊诧: “琼州都下雪了?”
“嗯,这还是国朝这么多年来,琼州第一次遭遇暴雪。”
朱由检回应着,而朱由校闻言也摆手道:
“受了灾便全年蠲免吧,也别分夏税和秋税了。”“是……”朱由检应下,似乎早就知道朱由校会这么安排。 也在他们兄弟二人安置了几十万灾民的时候,家宴的菜肴也开始一盘盘的传了上来。 伴随着朱由校举起酒杯示意家宴开始,众人也纷纷拿起了筷子准备用膳。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们用膳的时候,狂奔三日的李定国也抵达了家里,赶上了新年的第一顿饭。 “吃慢点吃慢点……” “你这么着急作甚?可以慢点回来的。”
燕山县下的熟悉小山村中,随着李张氏心疼的声音响起,坐在土墙院内吃饭的李大寿夫妻俩人正看着大口吃饭的李定国,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简陋的院里,只有一间主屋和两间偏房,外加后院的牛棚和柴房。 前院的地板是夯实的泥土地,李家三口人坐在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碗鸡肉,一盘炒猪肉,以及一盆水盆羊肉和三个素菜。 三人六菜,这便是李家过年的配置,虽说比不了此刻同样在吃团圆饭的朱由检等人,但小家小户和乡野味道不是宫里可以尝到的。 四周的空气弥漫着点点硫磺味,配合着香气扑鼻的饭菜,让李定国吃得更香了。 不过他也不全是吃,这次回家他也是有任务的。 吃着吃着他抬头说道:“爹、娘,殿下让我留级一年。”
“留级?什么意思?”
李张氏和李大寿愣了愣,听不懂这话。
“就是休息一年,明年再读书。”李定国一边扒饭一边咽下解释道:
“殿下想让我随他去泰宁府,让我看一看打仗是怎么打的。”“那太危险了,就不能商量着不去?”
李张氏一听到十一岁的儿子要上战场,立马就着急了起来。
“殿下让干的事情,哪有商量的道理?”李大寿也愁苦着脸。
“呵呵……”瞧着自家爹娘的模样,李定国没良心的笑道: “你们放心好了,跟在殿下身边不危险的,殿下也就是在中军指挥一下而已,我过去长长见识。”“涨什么见识啊……当个丘八有什么用,娘想让你做文曲星,做状元郎。”
李张氏打断了李定国的话,并且话里话外埋怨着朱由检,瞧不上武将和士卒。 李定国听到了,也没有反驳自家娘亲,因为这种话他听很多人说过。 他也问过朱由检,而朱由检给他的回答是“将士被百姓瞧不上是朝廷的问题,与将士无关”。 这句话李定国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在他懂事的这六年来,他并没有见过曾经的明军是什么模样。 他所见到的,是经过朱由检革新的新一代明军,他们有俸禄有饷银,有军纪约束。 只可惜,虽然朱由检一直在提高普通士卒的名声,但大部分大明百姓依旧觉得当兵就是“丘八”,没有读书人高贵。 “年前我就听说府道上有军队在走动,这一仗打完,估计能安稳一段时间了吧?”
李大寿毕竟是男人,对时局还是比较好奇的,至于李定国则是点了点头: “等建虏灭了,爹你们准备点钱粮,到时候村里应该会有不少人会迁移去奴儿干。”
“奴儿干?那地方去了干嘛?”
李大寿来燕山这么多年,也差不多知道奴儿干和辽东的环境有多恶劣了。
反正换做是他,他是不可能去奴儿干的。 “殿下到时候会按人头发耕牛,只要迁移去奴儿干,都会发上一百亩的人头田。”李定国解释着,而人头田就是按照人头开垦田地的上限。 诸如李大寿他们一家三口在这燕山,实际上全家的上限是六十亩,除非出生新的孩子,不然就是一个人二十亩的上限。 之所以这么规定,是为了防止有些地方人口过多,导致人多地少。 他们这村的人头田基本快分完了,而李定国回来后又看到不少人家生了孩子。 按照他的猜想,东山村在第三次北伐结束后,应该会有不少人家搬走。 “一百亩?那我们家这种,能开三百亩地?这种得过来?”
李大寿不敢相信每个人种一百亩地,因为这超过了他的认知。 在有耕牛的情况下,一个人顶多就能种十亩到三十亩罢了。 一个人种一百亩,这让李大寿和李张氏都差点咬到了舌头。 “总之朝廷弄出了一种可以让人轻松种地的东西,去的人也只有拔草这点活比较累人了。”
李定国不好说的太明显,只能这么说。 不过他这么说,倒是让李大寿心动道:“那我们家是不是也得……” “我们家就不用了,你们要是去了奴儿干,我去找你们也麻烦。”
李定国连忙打断了自家父亲的想法,并拍着胸口道:
“一百亩地算什么,日后我做了将军,给你们买一万亩地。”“一万亩地,那得请佃户帮忙打理咯?”
李张氏笑着打趣李定国,显然不信他的话。
对于他们来说,一百亩地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虽说李定国跟着齐王殿下,但也不可能弄出一万亩地来种,这便是他们的想法。 李定国感觉被小瞧了,但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而是询问道: “爹娘,去年贪官被杀之后,后面来的官好些没?”“唉……”一听到官员的事情,李大寿摇了摇头: “好什么啊,听隔壁几个村子的人说,后面来的人更过分,他们的斗能装进去一斗二的粮,比之前的那几个村官还黑。”
说着,李大寿不免侥幸道:“幸好我们村的那两个村官没被论罪,他们基本没多收村里的粮食。”
“没收村里的……”李定国有些尴尬,因为他清楚,村官没收村里的粮食,那大多就是收了朝廷的粮食。 他本来以为,把贪官污吏杀了,换一批上来就能干净,却不想来的人还不如之前的那几个村官。 治理地方这事情,他想的太简单了。 “等我回去问问殿下。”
李定国没有再自作主张,而是准备回去问问朱由检。
“除了村官,村里还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吗?”李定国想多知道一些村里的事情,了解百姓的困难,因为这是他在官学里学到的知识。 “不公平?”
李大寿不太懂自家儿子的话,毕竟他和绝大部分村民都是一样的,基本不关心村里的事情,只关心自家的田地。
在他看来,村里不公平的事情,估计就是前天张家扒了一半田埂,被田家十几个人堵着捶了一顿,然后张家又带人锤了田家一顿。 这不,大过年的,两家人都是带着伤过的。 “没什么事情了。”向了半天,李大寿只能憋出了这句话,倒是李张氏拍了一下他:“你忘记乡道的事情了?”
“噢对对对!”
李大寿被自家媳妇提醒后,立马想到了乡道的事情,于是说道:
“这乡上和镇里,给我们发的工钱有问题,有些村民做工做到一半,家里有事情要走,他们说不算工钱。”“但我那天去工地看了,他们明明就把人算上了,不过他们说不算的那天,他们用朱笔记着,其他都是墨笔。”
“我去镇上,有些衙役说,朱笔的就是冒领。”
“……”听到自家父亲的话,李定国不敢相信下面的人还能这么做。 “他们敢这么做?”
李定国惊诧。
“有甚不敢的……”李大寿倒是见惯不惯的说道: “以前家里还在延安的时候,那府上和县上的人叫去干活,咱们家交了徭役的粮食,结果还不是被叫去服了徭役。”“你娘生你的那天,我还在延安城外修桥,等你娘生完你过了三天,才被放回家的。”
“后来我去问,根本就不是徭役,朝廷给了工钱,上面的狗官没给我们,用了徭役做借口罢了。”
“现在是风气好了,殿下和万岁仁德,免了徭役,那群狗官才没有借口让我们去服徭役的,不然这府县道的工钱,我们一个子都拿不到。”
“都察院的人不管管吗?”
李定国还是太年轻,居然寄希望于都察院。
“啥时候?以前?还是现在?”李大寿跟不上儿子跳脱的思维。
“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李定国想了解一下以前的大明和现在的大明。
“区别就是以前的巡查御史来村里,村里需要村民自己掏出鸡鸭鹅招待,现在就是村里自己招待。”“所以村里的村官贪点钱就贪点好了,我们也不会揭发他们。”
“至于巡查御史,以前的巡查御史吃完了就走,走之前还得要点银钱。”
“当时每户按照人头出钱,一个人十文,说是给巡查御史的路费。”
“我们这群泥腿子根本见不到他们的面,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只有村正叫每家每户凑钱和准备鸡鸭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们来了。”
说到这里,李大寿不免唏嘘道:“现在是情况好多了,那巡查御史来的时候还会骑着马,穿着官袍绕着村子走一圈。”
“那能上去告状吗?”
李定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这和他在王府,官学里听到的“廉洁”都察院有所不同。
“那有人告也有人不告,告的人都是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或者一些巡查御史管不了的大事。”“还有的是告隔壁村的事情,反正不会告自己村的事情。”
“这还算好了,那巡查御史还会听我们说说话,算作以前,我们连面都看不到,有些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正。”
李大寿一边吃饭一边说,李张氏见两父子说的起兴,也不免插一句嘴道: “前些年,陕西民变的那个事情,不是杀了好多官吗?”
“嗯……”李定国点了点头,陕西民变的事情他当然有印象,尽管他当时还小。 “当时来村里来了一个监察御史,那可是比巡查御史还大两品的官,听说是……” 李张氏顿了顿,一时间想不起来,而李大寿开口道:“正七品。”
“对!正七品的官!”
李张氏激动说道:“当时村里好多其它地方迁移来的人还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那监察御史当时还说,谁敢压榨我们,强收税赋,让我们告诉他们,我们问他怎么告诉,他就说让我们告诉村官。”
“你说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还不如告诉我家定国管用。”
一想到自家儿子去年开口就让好几个村的贪官人头落地,李张氏心里就一顿骄傲。 只是她这话说的,让李定国有些尴尬。 让村民找村官去举报贪官污吏,这不就是让村民直接跑到贪官污吏面前说要举报对方么…… “他没说别的办法么……”李定国觉得尴尬,所以想问问一些好的方面。 “说了。”
李大寿点了点头,却吐了口口水道:
“他让我们头顶《大明律》去县里,都察院的衙门里报案。”“不过那时候风声紧,前面一任的两个狗官都让我们不许走出村五里,还抽了一些男丁,免了他们几斗米的田赋,让他们巡村。”
“如果谁偷跑去县里报案,抓到就打个半死。”
“那那两个狗官呢?”
李定国没想到自家父母都能遇到这种贪官。
“被御马监的人有一次送礼给我们的时候发现了,后面拉到燕山县的菜市口砍头了嘛。”说到这里,李大寿有些得意,李定国却十分窘迫。 他虽然想知道一些村里的事情,也想知道村里人的需求,但他不想听到全篇都是朝廷负面的话啊…… 为此,他只能努力找补,但不等他开口,李张氏却笑道: “那两个狗官死的时候,村里的人可高兴了,家家户户凑了一些钱,买了鞭炮在村口放了三天,你爹还让人杀了家里的一头猪。”
“嘿……”听到李张氏的话,李大寿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一下。 只是他们这话让李定国好奇:“之前延安那个贪官县令和知府被抓的时候,村里也这样高兴?”
“那没有。”
李张氏否认道:“延安的知府和知县被杀的时候,村里几个延安老家的人就聊了聊,感觉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他也贪了我们好多银子啊?”
李定国很不解,但李张氏也不解道:
“是这么说,只是想了想,感觉还是那两个村官比较欺负我们,那个知县和知府,虽然告示说的是他们欺负我们,贪了多少银子,但就是感觉和我们没太大关系。”“那些狗官,村里人都没见过,都没见过,能怎么恨他们?还不是骂一句狗官就完事了。”
“可那两个村官干的事情,可都是当着我们的面欺负的,你说村里的人能不恨他们吗?”
李张氏喋喋不休的说着村官干的坏事,仿佛在他们眼里,贪污几万两银子的知府和知县是普通人,反而是贪污了几十两银子的村官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这一切说白了,就是对于李张氏和李大寿这样的百姓来说,直接剥削他们的人是村官,而非知县和知府,因此他们觉得没有什么。 这就好像县城里的百姓,大多都是大骂知县是狗官,根本不会去骂府台。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些人贪腐之后还要上下打点,上面的官员也会受利,但他们没见过那些高官,便很难对他们产生对村官、知县的憎恨。 高官贪腐了李大寿他们的银子,但李大寿和高官相互没见过,他们只有利益被侵占的关系。 可村官,他不仅和李大寿他们见过面,还口头、言语、行为上来展示着他是怎么剥削李大寿这群村民的,所以在李大寿他们看来,村官比高官更该死。 “说这些都没用了,算起来咱们村的村官也就任两年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走了之后,后面来的村官会不会还这么“廉洁”了。”
李大寿的一句话,把李定国拉回了现实,而他也不再询问自家父母村里的事情,只是埋着头,一个劲的吃饭。 或许今天他所接收的信息,已经让他震惊到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