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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直隶的降水达到了一尺三寸(416毫米),比去年多了一寸半啊!”
“怪不得今年没有大旱,山西的降水数据也达到了一尺二寸(384毫米),希望今年能达到一尺三寸。”
“唉……陕西还是老样子,陕南和关中分别是一尺一寸和二寸(352-384毫米),陕北九寸(256毫米)。”
“真是见了鬼了,泰宁府这么北,居然也有一尺二寸,比陕北还高,看来殿下画的降水图是真的。”
“有用,但对于陕西和山西没用,河西都达到了一尺二的降水了。”
天启十一年二月初十,当正旦、元宵相继过去,北方积雪开始融化,农业司各省分司都对去年各省的疆域做出了汇总,并交到了农业司总司手中。 这是农业司第一次统计大明全国的年降水量,但也是这降水量让许多人看到了山西和陕西的窘境。 在诸省相继太平的情况下,已经进入天启十一年的山陕两省依旧处于大旱状态。 两省的降雨量,居然远远不如河西,而单轮水资源,河西也是吊打二省。 几年的大旱,山西河流基本断流七成,陕西也只能靠着渭河和泾河、黄河度日。 只是都已经这样了,陕西是确实迁不出去百姓了,再迁移的话,本地人口连三百万都凑不齐了。 倒是山西,许多人见到入春以来还是大旱的局面后,都纷纷打起了迁移关外的心思。 只可惜在他们的心思下,朱由检停止迁移的令旨却让所有山西灾民傻了眼。 各地布告,需要犁庭扫穴结束后,才能继续移民。 这一布告,彻底打消了山西百姓迁移的想法,更有人因为不能迁移而私底下对朱由检破口大骂。 只是这些事情,朱由检一点都不关心,他此刻正在农业司永平县的试验田附近的储藏室里四处走动。 时间进入二月后,朱由校便带着他的七十几个妃嫔,六个子女前往了燕山准备避暑。 由于京城至燕山段的京辽铁路还在检查中,因此即便铺设完毕,朱由校他们前往时,还是得乘坐马车。 不过,估计等他们秋季结束返回京城的时候,就能坐上运营中的火车了。 “这些玉蜀黍比我初见他们时,要大了一些。”
朱由校正在前往燕山的路上,倒是朱由检此刻带着从家里返回齐王府的李定国在考察农业司的储藏室。 占地十亩的储藏室里,放着去年收割的玉米,这些玉米的个头比不了后世,一个个只有婴儿胳膊大小,玉米粒又硬又小。 朱由检看着这群个头粗细不足后世三分之一的玉米,倍感无奈。 跟在他身后,李定国也看着各个展示柜里的玉米,展示柜上标注着一些解释,例如品种,亩产之类的。 实际上,大明农业司的培育手段,依旧是以选种,育种,以及简易杂交、嫁接等手段进行的原始手段,不过由于被朱由检总结编书后,形成了单独的一套体系罢了。 显微镜这玩意,已经被军备院搞出来了,并且作用在了医学院和农学院。 农业司这边,孙元化身兼数职,如眼下,他就在给朱由检介绍道: “这玉蜀黍经过了六年的选种育种,加上肥料,眼下在试验田里才勉强达到了二石亩产,估计拿给百姓,在没有化肥的情况下,只能有一石的亩产。”
“近年来北方气温下降,玉蜀黍的亩产不断走低,因此只能在西南种植,以此来求得均值。”
“如果气温能恢复到天启元年的时候,那玉蜀黍的亩产还是能达到两石的,使用了化肥能达到两石半。”
朱由检所著的《小冰河期》一书,孙元化也曾看过,作为徐光启的弟子,他对《农书》的涉及也很深。 他根据《小冰河期》书中的一些气温低谷时期,去翻找了一些古籍上,各王朝历史阶段的粮食记载情况,得到的答案和朱由检所写的一样,气温每下降一度,粮食亩产就会减少一成。 温度计这玩意,对于军备院来说是小玩意,西方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弄出来了,而军备院用朱由检的方法,弄出了列式温度计。 温度计的刻条,基本是按照人体的温度定的。 人体温度被定为了三十七度,按照这个温度来上下进行刻度调整,最后得出了大明自己的汉式温度计。 有了温度计后,所有人都能更直观的看到自然的温度。 如储藏室里就高挂着一个大型温度计,上面的温度显示着,储藏室温度是五度。 朱由检的齐王府里也有温度计,二月初十的京城气温是零下七度到零上十二度。 这是农历,按照西方公元历的话,应该是三月中旬了。 三月中旬还能出现这样的气温,足可见小冰河期的厉害。 不过说到历法,朱由检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孙元化说道: “国朝使用的《大统历》本是前朝《授时历》的译本,而《授时历》距今已经差不多三百五十年,我欲请徐少保和你前往钦天监,修撰新历。”
“下官稍后便写信给恩师,请恩师出山修撰历法!”
听说要修撰历法,孙元化十分激动。
修撰历法,这对于农业有着天大的益处,但最主要的还是修撰者的名字可以和历法一起流传数百年。 “历法修撰的事情,我已经让户部调白银十万两给钦天监,并且钦天监的人数是之前的三倍。”“钦天监的变化你是知道的,虽说修历法要严谨,但朝廷需要他修得快,修得好,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天下的百姓使用。”
朱由检一边说,孙元化一边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钦天监的变化,别的不说,那些望远镜和翻了三倍的人数,就足够让历法修撰的速度加快。 一想到自己能和恩师一起修撰历法,名传千古,孙元化就止不住的激动。 瞧着他激动地模样,朱由检还是交代道: “虽说历法重要,但你身兼数职,农业司和军备院的事情也不要落下。”
“请殿下放心。”
孙元化作揖回礼,朱由检瞧见后也安心了不少,当即说道:
“我此次主要是来找你说这个,过两日等关外积雪化完,我便要带骁骑卫和火炮北上泰宁府,国朝将在六月发动第三次北伐。”“估摸着,我今岁是难以回京了,你和毕自严,王徵、宋应星几人若是有什么难事,便去找承恩和化淳。”
朱由检不太放心军备院的事情,因此反复的交代。 孙元化也能理解他,所以整个过程都用心的听着。 直到朱由检说完,他才作揖恭送朱由检。 朱由检再看了一眼储藏室内的各种作物变化,最后才转身走出了储藏室。 李定国连忙跟了上去,而走出储藏室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试验田上正在种植作物的一些佃户。 二月的燕云之地确实还有些寒意,朱由检二人在骁骑卫的簇拥下上了四轮马车。 骁骑卫指挥使在他们上车后特意骑马到窗旁询问:“殿下,直接前往泰宁县吗?”
“嗯,带着火炮一起前往泰宁县。”
入座的朱由检微微颌首。
“末将领命。”骁骑卫将领应下,朱由检的马车也开始走动。
丈许宽高,两丈余长的四轮马车内部宽大,负责拉拽它的,是四匹蒙古挽马,但即便四匹共同拉拽,但马车的速度却并不快。 “蒙古挽马的力量还是不够大,来年可以从御马监找一些长大的夏尔马来拉拽。”朱由检感受了一下只比步行快一点的马车速度,摇了摇头。 此刻、从天空俯瞰,五千六百人的骁骑卫骑兵,每个人都乘骑着一匹挽马,旁边牵着一匹河曲军马。 它们的其余三匹马,已经被人赶往了泰宁县,因此只能用挽马代步,并且身边只有一匹军马来应对突发情况。 在他们之后,穿着鸳鸯战袄,头戴笠形盔,手拿简易长矛的民夫正在押运火炮。 由于冬雪问题和府道问题,因此去年上直其余十五卫的火炮只北运了三分之二,眼下还有三分之一需要靠朱由检在冬雪融化后北运。 上直十六卫,燕山十斤炮共计三百门,燕山五斤炮共计两千门,火力充沛,是朱由检为了应对建虏加厚城池石堡而准备的。 除了上直,东军都督府那十万兵马也拥有燕山五斤炮近两千门,两军合计十八万九千六百人,火炮四千三百门。 用如此阵仗来打击建虏,足可见朱由检的决心。 这可不是复辽之役那战力掺了水的三十几万兵马,而是实打实经过磨练的近十九万精锐。 能让上直齐出,黄台吉和努尔哈赤哪怕死了,下去之后也能对火落赤这群人吹一波了。 只不过,用近十九万人,在这周长六千余里七十几万平方公里的广袤抵御打歼灭战,难度实际上还是比较大的。 表面上看是十九万人打十万人,但朱由检要求的是围歼,所以就需要分兵驻守各处山口,以防建虏逃遁。 目前建虏的北方地区已经被郭桑岱彻底封锁,东边又是大海,南部不可能去,西部要和上直撞上,所以他们唯一逃遁的目标,只可能是西北一带。 他们很有可能会企图在合战不利后,顺着黑龙江北岸,向着西北逃亡中西伯利亚,然后折返南下。 这条路线,也是当年蒙古人对女真人围剿时,女真少数几部的逃亡路线。 不然以当年金国对蒙古人的减丁政策,蒙古人早就把女真人屠戮一空了,不会让女真人后续还存在四大部,苟活繁衍那么多人。 眼下朱由检要做的,就是把蒙古人的战术布置更加丰润一些,以求达到犁庭扫穴的目的。 “殿下……” 马车内,在朱由检沉思的时候,李定国犹豫着脸开口,朱由检也随之睁开眼睛看向了他:“怎么?”
“我这次回家……”李定国犹豫着把这次回家的一些事情都给说了出来,从巡查御史到监察御史到村官,再到百姓诉求。 他讲这些的时候,朱由检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而是在他说完后才微微颌首:“知道了。”
“额……殿下您不担心吗?”
李定国被朱由检平淡回应的模样弄愣了。
“担心又有何用?天下事那么多,须得一件件的来,况且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朱由检带着一丝疑惑看向李定国,李定国被说的一愣,但很快想到了是村官的事情。 “殿下,您知道了啊……”他有些窘迫,但朱由检却深呼吸道: “有的时候换一批人上去,不会比这一批的人做的更好。”
“下面的小官小吏拿去钱粮,贪腐国库,这些事情只要有心,谁都能知道。”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事情有个轻重缓急,而眼下这件事是轻,灭虏才是重。”
“更不谈官员的能力问题,之前的村官贪,但他能把事情办好,现在的贪官呢?又贪,事情还办不好,而有些则是不贪,还办不好事情。”
“那种又不贪,又能办事情的人,放在百官之中,也是万中无一的。”
说到这里,朱由检开始亲自动手研磨朱砂,准备批阅奏疏,但嘴上还是教导着李定国: “我培养你,让你读兵书,上战场,但我并不希望你只是一个将军,要做就要做出将入相。”
“可……我能行吗?”
李定国有些不太自信,他顺带还把他娘亲的话说了出来:
“我娘亲他们,好像不太希望我上战场,他们想让我做一个文官。”“望子成龙,希望子嗣平安是对的。”
朱由检翻开一本奏疏,用笔沾了朱墨,一边翻阅,一边教导:
“你母亲不想你上战场是对的,为人父母,若是为了前途利益就让自己的孩子上战场,多半也是腐败之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和私名,至孩子生死不顾。”“他们是没有机会贪腐,如果有,他们会比现在的贪官污吏贪的更多。”
“你父母他们没有这份坏心思,只希望你做个文官,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这也是关心你,呵护你的一种表现。”
“望子成龙和平平安安并不冲突,冲突的是望子成龙的同时,希望子嗣去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让自己享福。”
朱由检批改完一本奏疏,放好,并继续说道: “另有一说,你爹娘希望你去做的,是你爹娘的想法,而你要不要去做,这个是你自己的想法。”
朱由检的这话,放在眼下这个时代属于大不孝,当然,他也鄙夷那些愚孝的人。 “可我这样,我怕我爹娘不高兴。”
李定国摆脱不了时代礼数。
“那你自己高兴吗?”朱由检摇了摇头:“养育之恩自然要报答,但不是把自己当成家中之犬,寸步不离,句句入耳。”
“须知,哪怕是家中之犬,也会有自己主见的时刻。”
说着,朱由检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李定国: “你也十一岁了,我似你这般大时,已经开始整训御马监了,有些路子你得为自己想想,做自己开心高兴的事情,要比一味的愚孝,得到的结果更好。”
“你若是不喜欢打仗,不想上阵,那我让人送你回京城。”
“回去之后,你好好学习,日后若是能登阁,那也值得欣慰。”
朱由检说完,一直看着李定国,李定国倒是在思考着,脸上露出纠结。 愚孝这种事情,实际上谁都明白,但谁都逃不脱世间的礼法约束。 别说李定国,就算是朱由检,他大婚的那些礼法,他又能逃过? 只是有些礼法可以遵守,有些却不行。 朱由检前世在深山扶贫的时候就记得很清楚,一些家长根本不管自家孩子的想法,看着对方到了一定年纪,就让对方辍学回家。 一开始朱由检以为是经济问题,后来他才发现是思想问题。 实际上那些家庭也能供得起孩子读书,但他们就是认为,学那么多已经足够,回家里能多一份劳力。 对于这种愚昧自私的父母,偏偏大部分孩子还不敢反抗,因为这是当地已经深入人心的“礼法约束”。 只要忤逆父母的一个想法,你就是大不孝,你就是狼心狗肺。 也因此,朱由检不太喜欢愚孝和迂腐的人。 但有一说一,这套规则用来管人,也确实管用,不然许多皇帝也不会推崇孝道和忠君爱国了。 “殿下,我还是想去战场上看一眼。”
李定国沉思许久,最后还是觉得自家殿下说得对。 当然,他不是傻子,他也知道自家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顺着自家殿下的话去做,自己日后的成就不会太低。 去年他一言出,让数个村官人头落地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想法。 这次回家,听到他父亲李大寿口中所说,御马监发现村官贪污的处置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听父母的,殿下也有可能会帮他,但他日后的成就,一定不会有殿下安排的那条路高。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甚至连官阶都没有,就能开口斩首几个村官,如果他不听话,即便日后成了五品高官,他的头顶依旧还有四品、三品、二品和更往上的人。 他要做就要做朱由检这样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不去欺负好人,但他也不会让坏人来欺负他,并且他还要把坏人和贪官污吏都抓起来……这就是他最朴实的想法。 “战场安全,你跟随我左右便可,这次大战虽然会有些艰难,但你我坐镇中军,遥望战场便可。”
战场上的事情不可预判,从第二次北伐之战开始,朱由检就有坐镇中军的想法,因为前军和后军、左右两掖已经被他玩熟了。 将领也是分能力和等级的,能坐镇中军,指挥数十万人马的将领,才是所有将领的追求。 后世所说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只是在后世看来的功绩代表罢了。 在古代的武将看来,指挥数十万大军,拥开国之功,才是他们的追求,也才是黄龙他们热衷让朱由检坐上皇位的原因。 只是可惜,上次朱由检想着坐镇中军的时候,偏偏遇到了林丹汗这个大聪明来搞突袭。 虽然把林丹汗击退了,但朱由检也无语了一段时间。 第一次坐镇中军就被人带兵突袭,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好在眼下能打的将领越来越多,能指挥万人,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的将领也开始变多,朱由检个人也不用那么操劳了。 等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卢象升这群人相继入阁,朱由检也就可以差不多放心去齐国了。 不过他要做的还有许多,例如把金铉、成德这些有能力的人扶上六部和都察院的位置。 留下这样的一个局面和人才团队,朱由检不求持续兴盛,只求几十年太平。 对于百姓来说,太平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好。 “这一战灭了建虏,国朝也能太平一段时日了。”
朱由检略有感叹,而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只要灭了建虏,那么四百毫米降水线的疆域,就都在大明手上了。 守好这个降水线,然后谋求漠北、西域、乌思藏,以及中亚的河中地区,成功了可以稳定输血这些地方,失败了也不要紧。 只要基本盘还在,并且工业在不断的消耗这个基本盘,那大明就可以失败无数次,而这些地方的游牧民族只能失败一次。 虽然相比这些地方,发展东南亚和旧港,南州才更重要,但朱由检面对的局势就在于,只要灭了建虏,北亚地区就没有能和大明硬碰硬的国家和民族。 至于南亚的莫卧儿,也差不多进入灭亡倒计时了…… “殿下,您说我们这么大动静,老奴和黄台吉他们会怎么办啊?”
“嗯?”
李定国好奇的询问,朱由检则是看向了他,想了想他的问题,随后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燕云大地,带着一抹笑意说道: “此刻,恐怕他们正焦头烂额的争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