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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铛……”
“噼里啪啦——” 清晨,当北京城钟鼓声响起,翘首以盼的京城百姓们纷纷开始点燃了鞭炮,一时间整个京城被热闹的年味所笼罩。 在硫磺味和钟声里,六千京官齐聚大明门外。 随着大明门打开,天启十五年的序幕也正式拉开。 百官们前后簇拥进入外廷,过端门、午门、皇极门,最后按照品级站在皇极殿广场上。 唯有五品以上京官,他们向着白玉台上登阶,在大汉将军的净鞭声中走进了皇极殿。 所有官员身着朝服,而当他们进来时,摆放在龙椅之下的却有两把椅子,这一幕让人哑然。 “唱礼……” “铛!”不等所有人议论,鸿胪寺卿敲钟唱礼,百官们也纷纷作揖跪下稽首:“恭请陛下安……” 在百官们的唱礼声中,身着冕服的两人走上了高台,当着群臣跪拜的面,坐在了那代表着监国位置的椅子上。 相比朱由检,十三岁的朱慈燃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来观看大朝会。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算是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是他这个年纪,在享受了一把后,都不免心神摇晃。 这种时候,他不免看向了旁边气定神闲的朱由检。 “真不知道叔父是怎么忍住的……” 他在心底暗自嘀咕,而此时鸿胪寺卿也再次击钟:“起……”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起身,也就是这时,他们才看到了那面容稚嫩的朱慈燃。 “差……差太多了……” 朱慈燃作为太子,实际上并没有对群臣露过什么脸,说起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在大朝会这样的地方露脸。 这样的事情,本该由皇帝朱由校亲自来做,但眼下却由朱由检代劳了。 对于朱慈燃,群臣实际上并没有报过什么期待,哪怕是一直翘首以盼的浙党官员,实际上在天启十一年皇帝燕山被围的事情爆发后,便也跟着死了拥立太子的心。 因为他们都清楚,齐王已经有了废立皇帝的能力。 他想不想做,那取决于他。 在他没有彻底离开大明前,乱下注是会死人的…… 只是,尽管没有报着什么期待,但许多守旧派见识过万历、泰昌、天启和齐王的官员还是不可避免的把朱慈燃和这几人做对比。 老臣之中,不管是顾秉谦、还是袁可立、亦或者是朱燮元,毕自严、施凤来、冯铨…… 总之,他们看着朱慈燃,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同样的年纪里,他们见过最惊艳的人,恐怕便是朱由检了。 这种惊艳不是指朱由检的外貌,而是指同样年纪,两人干出来的事情。 十三岁的朱由检在干嘛? 他在带兵横扫白莲教,镇压叛乱的同时,上殿挥斥群臣,筹备复辽之役。 十三岁的朱慈燃呢? “……”看着冕旒之后那张稚嫩的脸庞,以及想到这些年来内廷里传出的消息,他们只能叹了一口气。 臣强主弱,谁又能不叹气…… 不过,相比守旧派官员们的叹气,燕山派官员就是讥讽了。 坐在位置上,朱慈燃可以清楚的看到,殿上四旬以下的臣子,都在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在看他。 他是谁?他可是太子! 这群人居然敢用这些眼神来看他? 朱慈燃惊诧之余,也看到了站在庙堂之上,低着头的成德。 成德是朱慈燃的第二个老师,但对于这个老师,朱慈燃心里很清楚,他并不愿意教导自己太多的东西。 他教导的和金铉教导的感觉,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成德教导的,大部分还是书本上的知识,对于金铉口中的“实践出真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话,往往不会从成德口中说出。 不过即便如此,朱慈燃还是比较亲近成德,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他身为太子,这套理论不适用于他,他也很亲近成德。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萧道规有事启奏……” 朝会刚刚开始,按道理来说,理应是朱由检作为监国开口训话,但萧道规却直接开口打断了流程。 “准……”朱由检稳坐钓鱼台,脸色平静的准奏,然而下一秒萧道规却道: “请监国恕臣直言,自古以来,哪怕是太子,只要没有授予监国之位,一律不得登御台,而眼下太子殿下不仅登玉台,还与监国平起平坐,此举有违礼法!”
“齐王叔……”萧道规的话让朱慈燃在一瞬间如坐针毡,他转头想看看朱由检,但朱由检却抬手示意他别开口。 紧接着,面对萧道规的质问,朱由检语气十分平淡:“礼法就可以千古不变吗?”
“可变,但必先变,才可施行!”
萧道规不卑不亢的回应,这就是燕山派官员强于守旧派官员的一点。
他们善于利用新的规则和旧的规则来让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守旧派能用的礼法他们能用,燕山派能用的新法,他们也能用。 总之一句话,只要能用来攻劾政敌的手段,他们都能取长补短的来使用,让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他们这手段面对朱由校和守旧派还不错,面对朱由检…… “既然有违礼法,那就把礼法改了,立即执行,如此可行否?”朱由检目光平淡,看着萧道规像是看待待宰的牛羊,让萧道规不由低下头:“这……虽然可行,但太子理应……” “既然可行,那就没有什么争议的!”
“是……” 朱由检加重了语气,让萧道规忍不住闭嘴后应了一句:“是。”
换做朱由校和顾秉谦,萧道规可不会那么老实,毕竟他是燕山派之中最善于诡辩的人,朱由校也经常被他辩得下不来台。 只可惜,这种诡辩得看人,而朱由检明显是诡辩无法令其臣服的人,因为他手上有所有诡辩之人都辩不起来的存在。 “规则……” 萧道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而朱由检扫视了一圈群臣,那种无缘无故升起的压迫感,让群臣不由得矮了他半头,只能在他目光扫视的同时,避让式的低下了头。 这一幕被朱慈燃看在了眼里,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自家叔父的那种气势。 只从气势来看,确实他更要像一个皇帝,或者说是皇帝之上的皇帝…… “国朝定下的事情,顾阁老没有忘记吧!”
朱由检一开口,顾秉谦连忙上前持着笏板回礼:“回监国,并未忘记,国朝八十四万六千三百名官员皆票拟结束。”
“支持者,六万九千二百三十二人……” “反对者,五万二千一百九十七人……” “其余七十二万四千八百七十一人,皆弃票……” 顾秉谦话说三分点到为止,因为他清楚,接下来那句话,除了朱由检,其他人,谁说谁死…… “既然如此,即日起、废除衍圣公爵位,孔府所受的所有官田尽数收回,私田由户部派人清查,登入《鱼鳞图册》,即日起加入收税名录!”
朱由检心里知道顾秉谦这老小子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在意,说白了,他不在乎名声。 “殿下千岁……”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服,但许多官员都只能在朱由检面前低头,高呼他的圣明。 这一幕,让朱慈燃感觉到了权力的好处,也让他感受到了朝堂上的凶险。 他从没有觉得,自家叔父居然是这样言出法随的人物,但今日他见到了自家叔父的另一面。 “六部简单说说去岁的情况吧。”
大朝会毕竟是以迎春庆贺为主,不该说太多的正事,但毕竟是大朝会,在京官员都会参与,因此说说一些增加百官自信心的事情不算坏事。 对此,作为阁老、同时也是礼部尚书的顾秉谦上前一步作揖道: “去岁,外藩朝鲜、暹罗、甘孛智、南掌、勃泥、苏禄以及天下三十二亲王藩国,二百三十七郡王藩国皆派人入朝朝贡,贡珍宝三百二十九箱,金银二十三万余两。”
“除此之外,欧罗巴洲的大弗朗机、小弗朗机、弗朗擦、暗厄利亚等四国皆在小西洋监察使司朝贡,献珍宝十二箱,金银八千余两。”
随着大明册封海内外诸藩,礼部的作用依旧很大,同时还是六部之首。 在他话说完后退一步后,作为六部第二的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的袁可立为上疏官员走出。 “去岁,吏部增添官吏九万六千四百五十七人,皆派任。”
吏部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好消息,但对于百官们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九万多官员都派任了,那说明被牵连落马的官员也不少,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牙疼。 真按照《大明律》来,这数千京官最少有九成九要被流放乌斯藏和南州。 “户部去岁收支平衡,百官和官学、兵马司、五军都督府等衙门的俸禄,皆已经分发入存折之中。”
“此外,去岁共迁移海外、关外三百三十七万六千余百姓,查出隐户三百五十一万四千余人,田亩二百三十六万四千三百七十二亩。”
“天启十五年正旦新春,国朝共有百姓三千二百六十九万五千三百二十九户,有口一万万六千三百九十一万七百三十五口。”
“天启十五年正旦新春,国朝共有耕地九万万七百二十六万三千四百余亩,分为二水四浇四旱。”
“天启十五年正旦新春,国朝疆域东起齐洲,西据昆仑,南包南州,北抵北海,其东两万三千里,南北两万一千六百余里。”
“无论从耕地还是人口,疆域,皆超越前朝,远迈汉唐!”
毕自严一边说着大明的情况,一边吹嘘了大明的疆域面积之广。 当然,他说的也基本属实,眼下的大明除了没在南极洲、南美洲、欧洲插旗外,其余各大洲皆有大明疆域。 按照大明的宗藩体系来算,外藩和内藩实际上也是“明天下”的一部分,因此大明的疆域面积实际上达到了两千五百万平方公里。 当然,如果按照法统来说,那南北美洲已经被称为齐洲,利未亚的撒哈拉沙漠以南又称为南昆仑,因此只要大明想,这三州都可以算作势力范围内,反正讲究的就是一个“自古以来”。 不过“自古以来”这一招打出,那在大明的宗藩体系下,其疆域就直逼七千万平方公里了。 当然,明代人也知道地图开疆不可取,因此在实控上,除去诸藩,大明的疆域应该是东抵瀛洲、西抵南昆仑、南抵南州、北抵北海,面积约两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 即便如此,这也十分足够了,平均算下来,大明每一个百姓可拥有的土地面积是二百亩,而后世只有十亩…… 也就是在维持这个疆域不变的情况下,即便大明的百姓暴涨十倍,那人均资源也比后世要多。 不过,无法开发的资源,并不算资源,而无法使用的土地也不算土地。 眼下的大明看起来人很多,但实际上人又很少。 总结下来就是关内人口太多,关外、海外人口太少。 哪怕到了如今,大明在海外和关外的人口也不过只有四千万,而关内人口则是有一亿两千万。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海外和关外的四千万人口里,汉人的比例只达到了37%的程度。 这还是整体来看,实际上这个比例会更低,尤其是刨除了北方关外三省后,汉人的比例甚至降低到了20%。 可以说,如果不持续的移民,那这些疆域是一着不慎就会被少民化程度。 因此,朱由检还需要巩固自己打下来的疆域,最少要让汉人成为当地的主体民族,这样才不会动辄生乱。 “去岁大旱便注定了今岁即便不旱,也不会是一个好年景,迁移的事情还要继续。”
“工部和户部须得加大对关外、瀛洲、交趾、麓川、南州等地的迁移,同时也要鼓励瀛洲男丁迁移南昆仑、小西洋。”
朱由检坐在位置上侃侃而谈,但他说的话都被官员们纷纷记在了心里,毕竟不办事是什么下场,去年被罢免的数万官员之惨状还历历在目。 “今岁六月前,户部要估算好赋税,另外,今岁常平仓粮还有多少?”
朱由检对毕自严询问,百官中主管常平仓事宜的户部侍郎也走了出来,持着笏板作揖回应道: “国朝两京二十四省的常平仓,除了四川、云南、贵州、广西、麓川、交趾、旧港以外,其余全空……” “便是七省常平仓,除了麓川、交趾、旧港三省外,其余四省也不过存粮半数,合计不过九百万石。”
“之所以数量如此之少,全因去岁北方、江南粮价飞涨,各省粮食也跟着上涨,除了旧港和交趾、麓川没有遭受影响,其余各省衙门根本无力购粮。”
户部侍郎的解释,让许多官员对今年充满了悲观,因为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旱情的规模虽然因为冬雪而降低了烈度,但实际上它波及的范围依旧很广。 这种局面下,作为稳定粮价的常平仓居然只存了九百万石粮食,如何让人不悲观? 要知道,天启十三年秋收过后,常平仓可是存了三千万石平抑粮,结果才到五月就消耗殆尽,只能靠蒸汽轮船将交趾和旧港的粮食北调,才得以渡过了去年的难关。 朝中有不少人都算过,平抑去年的粮价,朝廷用了整整六千多万石粮食,但即便如此,最后的粮价还是不尽人意。 山西、河南最严重时,粮价涨到了二两七钱一石,这是寻常百姓打工最少八个月才能赚到的银钱,而一石米仅够五口之家吃上一个月的稀粥。 正因如此,去年才会有这么多人迁移。 “眼下,山西、河南两省的百姓数量是多少?”
朱由检没有直接责怪户部,而是询问起了山西和河南的百姓数量。 灾情前,山西人口数量是七百八十万左右,河南是六百二十万到五十万左右。 眼下山西遭了一年绝收,一年半数绝收的大灾,河南也遭遇了一年半数绝收的灾,朱由检得先了解一下二省的人口数量才能下发政策来应对。 面对他的想法,毕自严也作揖回应道: “至天启十四年腊月三十,山西人口数为五百三十一万六千余人,河南为五百五十七万三千余人。”
“此外,陕西为四百七十六万三百余人,山东为八百六十九万余人,北直隶为六百九十三万余人。”
毕自严把各省人口汇报出来了,总的来说,这次移民的人口主力,主要还是以遭了大旱的北方为主。 江南的洪涝虽然也导致了许多田地颗粒无收,但是由于江南的手工业发达,经济发达进而导致了有大量的工作来接纳饥民。 如此以来,江南的百姓自然不会离开江南太多,真正离开的那群人,本来就是生活在温饱线上的那群人。 这就好比后世的一线城市,哪怕遭遇了什么变故,但还是会有大量的人不愿意离开。 对此,朱由检心里很清楚,只有从明年开始的南方大旱,才能让江南的百姓进一步认清现实。 江南的事情暂时先不提,单单这次利用旱情来迁移人口的手段来说,摆在朱由检面前的结果确实不错。 山西骤降二百五十几万人,河南骤降七十余万,山东和北直隶也各自降低了几十万。 淮河以北、长城以南的省份里,除了河西和陕西,其它各省纷纷迁移了不少人口。 只是两年的时间,北方的五千万人口分布已经逐渐趋**均了。 “河西、关外、辽东这五省的人口如何?”
朱由检询问起了毕自严,毕自严闻言也不紧不慢的作揖回答: “河西五百七十余万,漠东二百九十余万,东海三百二十余万,辽东六百八十余万,北山四十万。”
“北方一京九省人口,合计为五千余三十九万人……” 毕自严的汇报,让朱由检更直观看到了北方各省的情况,以耕地面积来说,眼下的山东依旧人口稠密。 不过朱由检也不担心,因为接下来的山东会在两年后开始,连续遭遇四年全省半数绝收的大旱。 按照北方的田地数量,想用不足二亿六千万亩田地养活五千万人,实际上依旧有些吃力。 历史上满清是把北方屠戮到了两千万人口左右的程度,而朱由检自然不可能那么做。 不过他也能从其中掌握一个均值,那就是按照清初北方两亿三千多万亩土地,两千多万人口来算,基本上是一比十一的程度。 哪怕到了康熙年间,这个比例依旧达到了一比九。 眼下大明在北方的土地和人口比例是一比五,因此想要北方百姓安稳生产,就必须继续提高这个比例。 对北方,除了使用机械开垦,加上开拓西域和漠北,朱由检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只要机器足够,不出意外的话,朱由检应该可以在离开大明前,让北方耕地面积达到三亿亩以上。 想到这里,朱由检略微满意的对毕自严颔首: “北方一京九省,按照旱情,可以对各省进行蠲免,无非就是损失两千余万石田赋粮罢了。”
“至于各省平抑粮怎么出,这点不用担心,麓川今年将会输入一千三百余万石米麦前往云南,云南的粮食会顺长江送往湖广,湖广粮食也会送往江南之地。”
“江南粮食富裕后,户部做好统筹,将江南之地多出来的粮食运往山东、河南,以此来平抑两地的粮价。”
“至于山西的粮价,可以先用北直隶的粮食平抑,皇店会在之后从瀛洲、交趾、旧港前后输送一千五百余万石米麦交付北直隶、东海、漠东三省。”
“最后河西和陕西的粮价,则是依靠四川的粮食平抑。”
朱由检将事情给定了下来,至于具体的细节则是由毕自严和曹化淳他们去完善。 群臣听了他的话后,纷纷松了一口气,而朱由检自己又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大明有了交趾、麓川、旧港三个粮仓,又有了可以将三省粮食运往北方的蒸汽轮船,恐怕今年与明年,被饿死的百姓将不下数百万…… 数百万百姓被饿死,所诞生的瘟疫则是将夺走上千万人的性命。 换而言之,只要保住了人有粮食吃,瘟疫就不会那么频繁,哪怕有,也仅仅局限于部分地区,不会像历史上一样,一闹就是整个北方。 粮食不能凭空变出来,想要粮食,只能自己去种。 中南三省外加暹罗、甘孛智两国的粮食根本吃不完,只要大明有充足的蒸汽轮船,那粮食将源源不断的送回大明的北方,让大明扛过一轮又一轮的旱情。 想到这里,朱由检冕旒后的眼神更为沉着了。 “只有手握粮食,才能手握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