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光明的行动，惊醒了水情室的王连升主任。当“三哥”悄然走进水情室时发现值班员严阵以待，无线电台开着，人和设备均处在临战状态。心想，开闸的广播还是惊动了他们，他不知道，真正警醒他们的不是开闸广播，而是宋光明。在大元的流域图前面，陈指挥长看了足足十分钟。特别关注流域的西南角，据王连升说西南角那里因为交通不便，目前只有一个水位站，那里刚好也备有一部无线电台，通过事先沟通，目前那里正处在开机状态。陈犇指挥长走过去想试试通讯效果，值班员告诉他如何操作。“302，我是205，请回答？”

“207，请讲。”

“302，今晚你地区有特大暴雨，辛苦你们多加关注。”

“207，是吗？”

“302，一旦落雨，立即告知，还要适时加报。”

“207，明白。谢谢。”

站在电台旁边的水情室主任王连升和调度室的何主任都感到惊讶，陈指挥长呼出的话竟如此专业，尤其是把“0”喊成了“栋”，把“2”喊成了“两”，把“7”喊成了“拐”。“老王，你按照提前8小时开闸泄流，西南片普降150毫米降雨量来计算，看看最高库水位能到多高？我先到那边查看夜晚值班到岗情况，等会儿我在调度室等你结果。”

“好的，陈指挥长。”

宋光明把刚才和“三哥”的交谈结果整理后，又在自己的宿舍里把白天的验算结果进行了必要的复核，然后把计算结果写在一张纸上，准备送给指挥长。宋光明跑步到了陈夕家的楼下，取出陈夕的“飞鸽”牌女式自行车，飞快地向调度室骑去。车子刚过了大桥桥头，宋光明一眼瞧见了正在巡视的“三哥”和陪同的何主任。他跳下车子，推着自行车，急冲冲地朝陈指挥长跑去。“光明，黑灯瞎火的你跑啥呢？有事儿？”

陈指挥长问。“你刚才落了东西，阿姨叫我给你送来。”

陈指挥长看见宋光明眨巴着眼，心里早已猜出来宋光明是在编瞎话，但是他明白宋光明是不想得罪人，接过宋光明送的纸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口袋。宋光明会意地点头并朝何主任笑笑，瞪上自行车，迅速离开了。何主任催着陈指挥长走，陈指挥长说：“不知道王连升哪里算好了没有？我心里胆怯呀！广播播出去没有？”

“播了，我都听到喇叭声音了。”

“晚上要盯住操作人员不能出事儿，你来监督。”

何主任连声说“好，好”。宋光明心里明白，陈指挥长的办事风格是刚毅、果断，判断好了绝不犹豫。宋光明内心非常喜欢这样的领导，特别是他的处事风格和严谨作风。陈指挥长把宋光明的计算结果仔细分析了一遍，基本上记住了其中的几个特征数据和关键词。例如，最高洪水位，开闸时间，错峰，提前预泄等。看过后，把宋光明的结果放进了自己的抽屉。专心等着水情室王连升的汇报。陈指挥长悠闲地边转边看手表，心想，都已过四十分钟了，应该来了呀！再说，要搁宋光明他不会这么拖拖拉拉的。“何主任，指挥长在吗？”

“在呐，他在里面。”

王连升紧跟着走进了陈犇指挥长的办公室。“怎么样，王主任？”

陈犇指挥长问。“算好了，按照您的要求，必须提前开闸，否则会很被动。但是——。”

“担心什么呢？”

陈犇指挥长笑着问。“不，不。我是觉着降雨量不可能有那么大。最多几十毫米了不起了？虽说那里是个暴雨区，但是台风雨影响不到流域来的，否则，那不合常规啊。”

“水文有规律？台风也有规律？”

“不是那个意思。”

“啊，那没有关系，把结果给我，做好提前开闸准备。”

陈指挥长仔细看了后感觉着，在开闸时间上王连升的结果比宋光明的结果滞后两个小时，但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越提前肯定越偏于安全，早决策肯定更有回旋余地。两相对比后，陈指挥长还是偏向于相信宋光明的结果。谁都知道，站在指挥长的角度，不可能拿一个风险来赌一次未知。唯一不同的是：宋光明把降雨做了保守估计，而王连升则认为雨强没那么大。这是二人的根本区别，可是，一正一反的结果对决策者而言简直就是灾难！明眼人一看便知，水情室王连升的预测如果偏小，责任就会转移到雨量的预测不准确上去，后面的损失，也是由于降雨时空分布不均造成的，可以撇托自己的主体责任。顺水推舟，把施工上面的经济损失也转嫁给了客观因素——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似乎是一个严丝合缝又天经地义的理由，更不用说拿充分的数据和历史资料做挡箭牌，万不至于把自己陷于不仁不义和预测不精不准之境。宋光明则不同，预测偏大做保守计算就是已经考虑了失误的因素，看得长远又符合当前大元没有发电，抓住了不需蓄水而重点是防汛的这个“牛鼻子”，预测准确可以轻松化险为夷，预测不准无非是多放了些水，多放的水可以再蓄，但它对生产却无任何不利影响，这招儿还真是厉害！陈指挥长心里忽然明白，为啥符副指挥长坚决相信宋光明而舍弃王连升的建议，想来还颇有道理。想想以前有几次洪水调度都曾出现过类似情况，搞的都是“前松后紧”那一套，工程上吃过不少的亏，私底下竟然有人为他拍手叫好，宣传的人竟也把他吹上了天，美其名曰：“水龙王”。心想，这次要是宋光明计算得精准，我要把事实摆在每个人面前，封宋光明为“灭龙小子”，看哪个敢不服！“彩虹啊彩虹，你让我如何不想你。”

面对漆黑静谧的西水河谷，陈犇指挥长禁不住自言自语。到了晚上十一点时，调度室何主任跑进来报告：“陈指挥长，下了，你交待的那个站发来电报说已经下10毫米雨了。”

“开闸，立即开闸！何主任，你亲自督办。这里我守着，你去吧。”

宋光明回来后又跑到办公室去了一趟，他闲着没事儿就把自己的思路和判断依据都进行了归纳。他是怕忘具体的时间和“彩虹”的行动轨迹，等事后再回忆就难了。这次，宋光明想到了事后总结，萌发了写论文的冲动，也想到了试着发表。宋光明锁自行车时被伍阿姨碰到，他跟着又进了陈夕的家。他也是想陪阿姨说说话，另外就是想在陈夕家里能打电话询问情况，这比在自己宿舍打电话更有效果。毕竟陈指挥长家里的电话更有权威，调度值班人员听了也会更加的谦恭一些。而自己突然造访打电话询问流域水清仿佛是多管闲事，毕竟不在其岗。开闸的广播喇叭再次叫起时，宋光明猜测到那时陈犇指挥长给他发出的决策信号，他知道流域里开始降雨了。他激动得在房间直转悠，伍阿姨看出他的意图后鼓励说：“想问就打电话呀，无非是你叔那那里，怕什么？”

宋光明打了调度室的电话，急忙地说：“哎，何主任吧？”

陈指挥长拿起话筒一听就知道是宋光明，顿了顿说：“光明啊，是我。”

“是叔啊，不好意思。”

陈指挥长压低了声音说：“知道吧，你说的西南区降大雨了，好像十分钟都降了10毫米的雨，我已下令马上开闸。”

宋光明激动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地说“喔，喔，我明白。”

伍阿姨笑着说：“碰到老陈了吧？”

宋光明腼腆地笑着说：“是的，他在值班室坐镇指挥，准备开闸。”

“你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我就是怕闸门开晚了会很被动，被动了那可是对叔叔不利呀。留点余地最好，省得紧张又被动，不划算。”

伍阿姨看着宋光明紧张又拘谨可爱的样子，心想要是陈夕在此，此刻一定会扑上去拥抱他的，可是自己不能，因为，他是未来的准女婿。“喝杯水，就不紧张了。”

陈夕妈把一杯水递到宋光明手上。“谢谢姨。”

宋光明深情和亢奋的眼神激起陈夕妈阵阵欢喜。宋光明想到了什么事儿突然说：“对了，姨呀，你给夕儿准备几件秋衣吧，我可能下周要去夕儿那边出差，顺便去看她一下。我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是呀，进了秋天，一天天变冷了。你也要当心加衣服。”

“嗯，我知道了。”

“‘彩虹’有那么狠吗，让你爷俩如此揪心？”

“我是觉着有。这次弄准确了我还要总结，争取写一篇论文发表，就连去年的‘桃花汛’都是希遇事件，一定特别有意义。”

“写吧，趁年轻多发表点东西对以后评职称和职务晋升好些。另外，有时间多看书，力争考几个证什么的比啥都好。”

“姨呀，什么职业资格证书含金量高些？”

“注册会计师、特许金融分析师、一级建造师、法律职业资格证、一级建筑师等都很烫手。你学工程管理的，最好是建造师和建筑师更为吃香。”

宋光明兴奋起来，笑嘻嘻地说：“好的，我咨询一下，抽时间看看书，也考个证回来。夕儿在进步，我也不能落后。”

“赶紧忙吧，把手头的工作忙完了，才能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

“是呀，我当前就是满脑子的‘彩虹’，它让我牵挂好几天了，好歹提前开闸泄流，我这才安心，要不然，我都睡不着觉的。”

“为什么呀？”

“我估摸着，水情室的王主任他们根本不相信我的预测，就像去年的“桃花汛”那样，要不是符副指挥长的果断坚挺，我的方案就会被弃之不用，不按照我的方案执行后果有多么严重吧，起码有几个坝段都会被泡在水中，不但贻误工期，还造成重大的财产损失，又给大元的建设历史涂上一层污斑。”

“但是，你知道吧，也有人背后说闲话。”

宋光明朝伍阿姨笑笑，没有询问到底是什么闲话。然后娓娓地说：“不过，事实证明了我的结论，也证明了决策的正确，闲不闲话的没关系，只要对工程有利。”

伍阿姨高兴地说：“还有人说你就是那只‘瞎猫’。”

“嘿嘿，反正是逮着了‘老鼠’，挽救了大元。姨，这次，一样还会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我相信，嘈杂的声音会比以前小很多。十次中有一次逮着‘老鼠’的可以说是‘瞎猫’，每一次都能逮着‘老鼠’的，一定是好猫！你说对吧？但愿我就是那个‘好猫’，而不是‘瞎猫’。”

“光明，你这样做是因为你叔？”

“应该是。起码颠覆了某些所谓的技术权威，也让他们重新思考一下。要不，决策层的思维老被左右，除了什么意外的话，叔叔也被动呀。”

“你这个伢子啊！”

伍阿姨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都快十二点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睡个好觉。”

“姨，您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