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大元电厂职工食堂的包间里吃的。四个人还喝了一瓶红葡萄酒，每个人的脸上像涂了口红。陈夕拉着妈妈的胳膊，亲得跟什么似的，黏得郑刚和宋光明都心生妒忌。他俩男性只好边走边说话，跟没看见似的。郑刚问：“最近情绪好吧？”

宋光明笑道：“我有计划了，不出仨月，你看我的成绩吧。这期间我哪里都不去，要加班加点赶制我的任务，保证我到了哪里都不会给你们丢面子。”

郑刚听了宋光明的话内心很高兴，劝其说：“我和你黄叔叔都相信你干啥都能出彩。”

陈夕突然扭转头，对着他俩说：“我给你们看个惊喜！”

陈夕妈问：“什么事情看你如此兴奋。”

陈夕嘴巴里发出“嘀——嘀——哒——嘀。”

陈夕从皮包里拿出了杂志和报纸。三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陈夕手里的东西上面。“看，宋光明同学的大作发表了。”

一个是《气象》期刊，上边刊登了宋光明的论文《台风“彩虹”的判断和分析应用》；一个是《江南日报》刊登的《解放思想，大胆改革》“来自基层的调查”的文章。前者是国家级期刊杂志，后者是省政府主办的宣传媒体，二者都是一般人想发都发不了的正规刊物，在这样的刊物上公开发表文章，具有很大的说服力，对今后的职称评定和职务晋升都有好处。郑刚问，“哎呀，我天天看报纸，都没见着，你怎么先拿到的。”

陈夕说：“我们学校报纸当天就能收到，大元肯定要迟几天，再说收件人写的是我的通讯地址，那篇论文上也有我的名字。”

宋光明解释说：“编辑部要求写两到三个作者，我想了想还是把夕儿写上吧，反正也不坏，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陈夕的妈说：“这样好吗？”

宋光明说：“姨，我给她引个路，以后不会这样了。再说，她毕业了写作水平一定比我强，说不定我还要向她学习。”

陈夕辩解说：“既相互学习，也提高我的参与意识，下次写论文记住叫我参与一下。”

郑刚笑着说：“哎，真是不错，陈夕都会谦虚了。”

陈夕对着郑刚的胯骨就是一巴掌，并且撅着小嘴说：“那咋的，不允许进步呀。哼。”

说完故意把嘴巴翘起来，扬起白白嫩嫩的脖颈，点着脚跟挎着步子逗大家乐。陈夕妈问：“夕儿，你取得的什么进步，摆出来，让你叔叔和宋光明两个大男人听听，给你参谋参谋嘛。”

“告诉老妈，还有两位爷们，我当官了。目前有两个头衔：一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一个是楼长。”

“楼长！”

大家吃惊地望着陈夕，急切地盼望着她的回答。“这个嘛，哼。你们别瞧不起它。”

宋光明脑子里迅速在翻腾着“楼长”这个词，好像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称呼呀，她们学校改革了，或许是创新管理弄出来这么个新名词。郑刚也好奇，一个女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当起了“楼长”，好听还是好玩？陈夕妈本来也是不知道这些的，只是为了助大家的兴随便说的，没想到陈夕还真的敢说。更是摸不清楚陈夕是啥想法，还敢当这个从没听说过的“楼长”，真是稀奇到家了。陈夕看着她们三个都默不作声，大声笑了一阵后，轻声细语地解释说：“我们那栋楼一共176人，每一层有一个公用的洗漱间和公共厕所及服务生管理间，还有十个宿舍，差不多六人一个房间。个别班多，个别班少。原来由四个服务人员管理，可是总是管不好，还丢内裤、皮带什么的，尤其是夏天男生们也敢大摇大摆地进出女生宿舍楼，造成许多女生午休都心有余悸，惶惶不安，给总务处反映了多次，就是管不住。”

“于是，你就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

宋光明忍不住就说。“唉，宋光明同学，让我说完撒。我想既然你们管不住，那就让我来替你们管，但是要给我开工资，四个服务员也归我管理，不听话就换人。然后把这个想法直接告诉了校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校长同意了，不仅当场口头表态，还给我签了责任书。”

大家认真听她讲述，再不问了。“我花了一天功夫写的管理规定，借鉴了原来的，又自己瞎编了几条，总共24条。把总务科的主任叫来由他当场宣布，然后把四个服务员交给了我。其中两个年纪大的起初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小试牛刀就让她俩走人了，另外请了我们宿舍里四位家境特别穷的女孩子接替她们的工作，把相应的工作待遇平分到她们头上，然后校长看着我管理的可以，又多给了一个人的工资待遇，等于说三个人的待遇让四个人分了。”

陈夕妈说：“你哪？”

“我身后有你们撑腰，也不缺钱，就不要了，我纯粹是义务为大家服务，校长不仅夸赞了我的高尚品质，还特意授予我‘楼长’一职，你们说拽不拽？”

三个人都没有吭声，也一时没有了反应。还是宋光明反应最快，赶紧鼓掌，说：“哎呀，恭喜，夕儿厉害，你的这个‘楼长’最起码得是个主任一级。你看我，说是副主任才管了五个人，你都管176人呢，差距好大呀。”

郑刚知道还是给陈夕鼓励，也鼓起了掌，说：“论人数至少是个正科，比宋光明高半级。”

陈夕妈问道：“那学习委员——”“妈，那个就是收作业呀，交作业的，累，我让别人替我做，我只挂了个名而已。”

“你可真会偷奸耍滑，找替身帮忙。”

“最让我满意和开心的是成立了一个‘夕儿基金’会，专一为那些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开了一条绿色通道，希望之路，助他们一臂之力，完成学业走向社会，感恩社会！”

郑刚好奇地问：“运作如何？”

陈夕说：“目前已经募集到近两千元了，你们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捐了，对不起，事先没给你们说。妈妈、叔叔，你们不晓得呀，有的学生好可怜的。每天还是坚持啃馒头嚼干腌菜，看了让人心痛。”

“我们班有个男生，每次吃了饭，还要用馒头把碗边的油水擦干净吃掉，那碗都是干干净净，跟没用过一样。每次打饭都是最后打，为的是师傅能给多打那一丁点的米饭，没有菜，他照样吃得很香。后来才知道，他妈妈瘫痪在床，除了助学金外他每月只能花四块钱，多了就没地方出。”

“我就义务一个月给他两块钱。还有一个女生，直到现在都没有用过一条乳罩和卫生巾，牙膏、香皂、口红、香水更是奢望，洗头都是用的洗衣粉，漱口是用手指头当牙刷在牙齿上梭几下。你们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需要帮助一下呢？”

其实，当说起女孩子们的节俭时，陈夕已经几乎说不下去了，等到坚持说完，就哭成了泪人。平时那么坚强的人啊，竟然也经不住这客观事实的浸润止不住落泪，足见陈夕看到了真实的一幕，内心的感慨极大地感染了她，让她有充分的爱心去为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宋光明扶住陈夕，陈夕扭转身却抱住了宋光明，贴着宋光明的胸脯又一次啜泣起来。“怪不得哪，妈妈给你钱你那么爽快地接了，原来是做好事儿去了，妈妈支持你，来，再给你五十。”

“叔叔给你，嗷，不好意思，只有八十五，你拿着吧。存入咱‘夕儿基金’。”

宋光明笑着说：“我身上没钱，等明早儿给你二十。行吧。”

陈夕破涕为笑，“钱不在多与少，需要一份真心，你的一份真心付出，必有丰厚的回报。”

宋光明听着这多少像是广告词。陈夕说：“我准备把‘夕儿基金’做大，让它滚成一个大球，尽量帮助更多的人。同时我已经开始构思，如何让资助者和受益者都成为‘夕儿基金’的合伙人，目前尚无头绪，但思路已具雏形。寒假回来，我还要请宋光明给我设计和策划。我的任何一个进步都离不开宋光明同学，没有钱不要紧，你的鼓励对我最重要。”

宋光明笑着说：“谢谢鼓励和鞭策，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夕妈说：“我俩回家收拾一下床铺，你们忙去吧。”

宋光明好想再说点话，却被陈夕妈挡住了。“去吧，俺娘俩说说话，我给闺女说的悄悄话，你俩大男人就不要听了，我明天会找你的。她叔，你也回去吧，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