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荣走后,宋光耀突然抱住了宋光明,就是一顿的大哭。“弟弟呀,你打死哥吧,哥把咱爹弄丢了。”
宋光明一把推开哥哥,说:“哥,你别激动好不好?你怎么不动脑筋好好想想呐!”
“想什么?”
“想咱爹呀!”
“他难道去了你哪里,不可能呀?”
“为啥不可能?”
“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他能走多远?能飞到你那里?”
“他就是不到我那里,或者说到了我那里,难道你就这样子找,能找着吗?”
“那我怎么办?找不到,我没脸回去呀。”
宋光明越说越气愤,也觉着哥哥是真被气糊涂了,彻彻底底地被爹的无故出走给气晕了。宋光明看着来气,就问:“我问一句你说一句,老实回答!”
“我嫂子哪?”
“管她干球,你别问了。”
“她人呢?你们发生了什么?”
宋光耀突然闭起眼睛,半天没有吭声,显得十分的冷静。提起她,他连泪水也止住了。宋光明看他不吭声,用手推了他一下,问道:“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哪?”
宋光耀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蔑地说:“都是她要咱妈干这干那的,爹也是心痛妈妈,打我一巴掌就自己出走了,我也是被打懵了呀。妈刚死,村里现在不准埋,要是被举报不但扒出来送到火葬场焚烧,还要罚钱,我只好把咱妈寄存到一间土窑里,也不敢对你说。爹打哥没错,怪哥也没错,可是绝对不是当哥的存心害死妈妈呀,兄弟,这是哥哥的心里话,她是生咱养咱的亲妈呀,就是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害咱妈不是?”
宋光明说:“没说是你害死的,那总该让我知道咱妈怎么死的吧,我也是儿,难道不应该知道吗?”
“早上她起得早,每天都是如此,你知道的,妈勤快一辈子了。她起床就去猪圈打扫卫生,我们都没有起床,那晓得等起来了,发现妈妈躺在猪圈中间的过道里,已经断了气,手里还攥着一把扫帚。我请了县医院的一个大夫到家看,他说妈是死于‘脑溢血’。”
“偷偷把妈的后事儿处理完,爹可就不依了。饭也不吃,还摔东西,发脾气说都是喂猪惹的祸,一天到晚的忙啊忙,把妈妈累死了。你嫂子感觉这话是冲她的就顶撞了爹几句,爹也气愤,没还嘴,但是对着我就是狠狠地一巴掌。我知道,爹是恨儿子不中用,连媳妇都敢对爹犟嘴,敢对爹不敬,爹的不满终于爆发。”
“后来,爹什么都没有拿就出门了。我还以为他是怄气出门散心去了,没在意。后来到了头七时,才发现爹不见了。”
“爹不见了,你说,当哥的能告诉你吗?”
“我把十头猪都贱卖了,然后花钱请人到处找爹。钱都花完了,这四周的村落,乡镇,县城,最后我就守着惠阳一天天地找,我相信爹只是一时气愤,绝不会离开我们。没想着他会往你那儿跑,因为她手里没有钱。”
宋光明又问:“那我嫂子和侄儿哪?”
“你侄儿在学校里寄宿,你嫂子被我打了一顿好的,不晓得跑哪里了?妈的,不要她了。日子本来过得可以,她一天到晚的想着发财发财,没有一天消停,这可好,发财了吧,让她做梦去吧。”
宋光明说:“算了,不说了,赶紧睡觉。”
宋光耀追问道:“那咱爹呢?真的去你哪儿了?”
宋光明怕刺激哥哥,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轻描谈写地“嗯”了一声。“不可能啊,我看见他空着手走的。他怎么会跑那么远?他飞去的?咱爹得道成仙了?”
“睡觉吧,明天再说。”
“哥求你了,说吧,没有了爹,你能睡着,哥能睡着吗?”
宋光明到了卫生间,拿起哥哥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洗。宋光耀跟在他身后,突然一把夺过衣服,说:“好多天没洗了,还是我来吧。”
宋光明说:“要不扔了吧,明天我给你买。”
“是呀,你有钱,哥还舍不得的。”
宋光明说:“哥,那里是沐浴露,洗衣服可干净了,你试试,洗完了,我告诉你咱爹的情况。”
“那就先泡着,你先说了我再洗。”
宋光耀不依不饶,把衣服往洗簌池里一扔,就出来了。宋光明告诉哥哥,“爹说,他步行到了惠阳,遇到了往江夏去的货车,司机被他说动了,没要钱,把他捎到了江夏省会。在江夏省会,他不知道怎么又打听到了施工局,也许是我回来告诉他的吧。又被去大元的货车,拉到了大元电厂,到大元后我恰好不在,他又被电厂的厂长派车送到了沅中市。哥,爹说了,他身上没有一分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到我。其中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他一句话都不肯说。爹也是倔强得很,打碎了牙齿咽进肚里,也不会说的。他没有怪你,也说是‘脑溢血’害死咱妈,一句话都没有怪罪你们。真的。”
“都是臭娘们出的馊主意,买了猪不得喂呀,没出栏就要不断地投入,饲料,防疫,卫生,喂养,把爹放的羊卖了往里填,把爹妈所有的钱都往里填,牛也卖了。没钱了,只好割草,想方设法喂它,所以,哪有不累的,咱妈就是被累死的,哥的确有责任。”
宋光耀说着又流下了泪,母亲的死与自己有无法洗清的关系,好赖他不推脱,敢于承认。宋光明也知道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即便不是累死的,但劳累是主要诱因,平时的高血压被忽视而已。宋光明没好气地说:“你把所有的猪贱卖,又花光了所有的钱,不打算过了?”
“给你侄子一千块,到现在,我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管他妈的怎么样。兄弟,只要爹还活着,你不怪哥哥,哥哥这心里还多少有些安慰,反正那个家哥哥是不回去了。我就是要饭吃,也不打算进那个门了。”
宋光明的酒劲慢慢醒来,宋光耀似乎更没有了一丝睡意。“哥,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宋光耀点点头,随后,去洗衣服去了。宋光明从哥哥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从未看到的眼神,那是从绝望里过来的人才有的坚定和决绝。洗衣出来,宋光明递给哥哥五千块钱,让哥哥接,哥哥看到没看。“哥,爹在我那里,你就别管了。你现在需要钱,你就先拿着。”
“兄弟,不说了,你侄儿也是个读书的料,遗传了咱家的基因,有点像你,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他吧,毕竟是咱家的血脉呀。但是,我不许见你嫂子,你敢背着我见她,那咱兄弟俩就从此一刀两断。记住了?”
“哥哥,你干妈哪?至于吗?”
宋光耀大声说:“光明,我的话没听清楚!还要我重复吗?”
宋光明说:“听清楚了,干吗那么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