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宋光明问陈夕，“水果买了吗？”

陈夕说：“买了，龙眼和火龙果都买了，也买了婶婶爱喝的雀巢咖啡。”

田荣问：“何时出发去接她们？”

郑刚说：“十二点半吧，不急，她们也要吃饭嘛。”

陈犇说：“还是早点去吧，别让她们等咱。你知道他家的地址吗？”

田荣说：“就是一楼噻，正对着门口有一个垃圾箱。”

宋光明说：“没错，就是哪儿。去吧，你还是早点去。反正也没事，他们如果没有准备好，你就等一会儿。”

果不出陈犇所料，郑铁吃了饭就在家里等，好在他俩才等了一会会儿。田荣一到，郑铁兴奋地招呼着一家人就出门了。田荣问：“那个阿姨哪，今天没见着她。”

郑铁说：“叫她回家休息去了，她也很辛苦。”

郑铁把老爷子从轮椅上抱下来，放进车里，田荣把轮椅折叠后放进后备箱，王芬娥坐在副驾位置上。田荣特意开得很慢，怕惊扰了老爷子。离开市政府家属大院，也就二十分钟就到了。车子慢慢开过来，大家都早在停车哪儿等候了。车一停，宋光明上前打开后备箱，先取出轮椅并打开，然后打开车门，弯腰从郑铁手里慢慢接过老人，托在双臂上。宋光明往后移动着脚步，他几乎惊呆了。老人仿佛是纸做的一样，感觉着很轻，整齐的衣服里面竟然大多都是空的，除了骨头好像身上都没有肉了，活脱脱的一副活体标本，已经瘦成只有四五十斤的重量。没有等郑铁下来换手，宋光明直接就把老爷子放在了轮椅上，陈夕在旁边按住轮椅把手，怕它滚动。王芬娥开了车门赶紧跑过来，把她父亲的腿脚摆直，把衣服都拽称，宽大的上衣一扯就遮住了老人家的嶙峋骨架，胸口放置一个海绵垫，把带子压在垫子上扎紧，然后从宋光明的手里接推车把手。“婶，让我推吧？”

陈夕趋近扶住她的胳膊说：“婶娘，就叫光明推推吧，咱俩走走。”

郑铁从车里钻出来和站着的人一一握手，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是茶叶。看着宋光明和陈夕都没闲着，他一时不知道该给谁。看着田荣关了车门过来，就递给了他，“送盒茶叶你们喝。”

吃了饭的郑源和宋光明他爹也早早地站在房前望着动静，他俩亲眼看见一拨人在等人。车来了，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还推了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他俩没走，一直远远地站着看。王芬娥问陈夕：“孩子呢？”

陈夕说：“刚吃了饭午休了。我妈妈也在陪着她们。”

王芬娥把脸对着郑铁说：“咱们转转吧，这儿的阳光多温柔呀！”

郑铁和郑刚及陈犇边说话边散步，田方琪、窦斌和袁立悄悄跟在后边。后边还有一些人悄悄跟着。通过厂房，慢慢往湖边的办公楼走去，看样子是要经过郑源站立的地方，前往“光明集团”办公室。郑源和宋光明他爹俩悄悄地缩进身子，躲到房墙后面去了。宋光明神色凝重地推着轮椅，听着陈夕和王芬娥的倾心交谈，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个疑问，依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到底还能支撑多久呢？宋光明回忆着上次见面的情景。记得上次见面时，他似乎还能发出一些单音节的声音，现在却是没有听到这个单音节声音了。仿佛他的身体比上次见到时更瘦了，除了睁着的眼睛，似乎看不出他还活着！是的，宋光明没有见到过他吃什么东西。好像陈夕偶尔问过家里的保姆，她说他就靠吃一些高蛋白的营养液维持着生命，这么短的时间里，老人的身体发生着巨大变化，预示着什么呢？出了行将就木外，似乎无法解释了。那么叔叔和婶婶主动提出来要看看，除了亲情和友谊外，是否想给老人寻找一个“落叶归根”的土壤。宋光明心想，如果是的话，那就帮助她们把这个事儿做好，争取寻找一丘好地，把老人的后事儿安顿好。宋光明特意留意着王芬娥的举动，她除了说话外，却是在警觉地了望着四周的一切，他判断婶婶的愿望就是和自己的想法基本一致。于是，宋光明就把轮椅往靠近湖边的“暗堡”那里推去。经过那个大大的池塘，王芬娥还往里面深情地望了望，宋光明觉得婶婶一定是一个爱美的人，只可惜眼前顾不得欣赏这些。到了下边的坪上，眼前豁然开朗。一排低矮的山茶树和半圆形的水泥坪基本平齐，几乎没有一根树木遮挡眼前的景致，四周那些遮挡视线的树木早已被王星砍伐了。宋光明指着眼前的荒山对王芬娥说：“婶，对面的山多好呀，现在是树木都落叶了，阳光照射得充足，那里明亮得很。春天里，那里都是郁郁葱葱的，常常有一股烟雾从山岚里升起，缭绕其上，蔚为壮观。”

王芬娥一阵惊喜，睁大了眼睛问道：“是真的吗？”

陈夕也凑上来说，“是真的！民工们都说是块风水宝地。”

郑铁跟着郑刚他们慢慢踱上坡，拾级而上到办公室喝茶去了，王芬娥站在毫无遮拦的水泥坪上，极目望着对面山腰，寻找着“风水宝地”的具体位置。宋光明推着车子和陈夕一直陪伴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宋光明说：“婶，要不去喝杯茶吧，你的心思我懂了，你若愿意，这事儿就交给侄儿和侄女吧，今后，我和夕儿帮你们守着爷爷。”

王芬娥突然将信将疑地盯住了宋光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宋光明深情地点点头，平和而又坚定地说：“婶婶，看我俩的行动吧！”

陈夕也奋力地点着头，他和宋光明的默契配合给了王芬娥一种坚定的答复，使她有了坚不可摧的坚定信念。王芬娥突然抱住了陈夕，泪水扑簌簌地像断线的珍珠。陈夕知道宋光明的话说到了王芬娥的心里，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泪腺无法抑制平静。王芬娥蹲下身子，对着她父亲说：“爸爸，这儿你喜欢吗，你如喜欢就给我示意一下，好吗？”

宋光明把推车转了个方向，让老爷子面对着对面的荒山。那里阳光正足，橙黄的树叶映照出一片恬淡沉静的美，柔美的阳光洒下一丝清丽曼妙的温柔。突然，王芬娥父亲的手指头动了动，王芬娥看见后，一下抓住他父亲的手趴在了轮椅的把手上，泣不成声。陈夕离开他俩跑到办公室取纸巾，又飞快地返回来。郑铁突然从办公室出来，站在了门口，郑刚和陈犇及田方琪都一起站在那里看向王芬娥这边。感觉没有什么大事儿，又回到了办公室。宋光明俯下身，看着老爷子，只见他的眼珠还在转动，只是不能说话，身子也不会动弹。陈夕劝说：“婶，你看爷爷正高兴呢！”

顺手递上纸巾。王芬娥抬起头，望着她父亲，她父亲的眼珠依然在转动，似乎更加精神了。她把她父亲的手捧起来，轻轻地贴在脸上，说了声：“爸，我爱你！”

也许是王芬娥内心的强大磁场触动了老爷子的心灵，也许是老爷子听懂了女儿的轻声呼唤，听了王芬娥“我爱你”后发出了心灵共振，他眼角里竟然泌出了泪水，湿漉漉地润湿了他的眼圈。王芬娥迅疾用手指头抿了抿，然后用纸巾轻轻地揩，又轻轻地粘。这一幕宋光明和陈夕看得清清楚楚，也令她俩万分感动。“好感动啊，这就是爱的力量！”

陈夕的内心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比任何课堂上的一节课都来得触动心灵，震撼人心，是任何教科书都无法教授出的生动范例。陈夕无意间抬头望向宋光明时，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宋光明不停地眨着眼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陈夕把纸巾递给他，王芬娥也撇见了宋光明落泪的一幕。王芬娥突然站立起来，“光明，对不起，是我惹你难过了！”

“婶，你是我的人生坐标，看见你的举动，我知道今后该怎么对待老人了！”

宋光明盯着陈夕，又亲切地说：“夕儿，你在这儿看着爷爷，我带婶婶看个地方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