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研和向发等一行六人，打算住在沅中市不走了，并故意放出风声，说，不给个结论，就上访中央领导。他们的怒气及义愤言行被招待所的人私自传给了领导，领导觉得事态严重，怕他们住下来蓄意闹事儿，绕了几道弯后，最后传到了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郑铁耳朵里，郑铁立马要见本人。郑铁态度温和地到向研住的招待所看他们，身边就带了一个秘书。当听了详细汇报后，郑铁好奇地问：“这么个快要垮的电厂对下游生命财产影响极坏，到底是出售让别人维修管理好呢，还是炸毁后在原址上重建好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向研说：“郑市长，其实吧，这个大坝设计使用年限是两百年，现在才运行四十多年，应该说不会垮。只是长期积劳成疾，无钱医治，小病熬成了大病，现在需要大手术才能医治，我相信它会医治好的。并且，我们已经找到了医治大坝病患的人，他已经现场看了，愿意购买。可是，突然发现了问题。”

郑铁问：“发现什么问题？”

向研说：“嗨，厂长跑了，家里人无权卖？”

郑铁认真仔细地听了向研的阐述后，听出了头绪。说：“这个电厂的隶属权是哪儿？”

“最开始是县上，‘大跃进’时候响应号召建的，建成后，在“大革命”期间管理权慢慢下移到了镇上，实际上镇上没能力管，也没有管过，是我们自己在经营管理，县上收管理费和税费，生产和维护这块一直是厂里在管，其实就是一个县上的无人管的集体企业。这不，自从大坝坝体出现严重漏水后，连名义上的也推三躲四的谁也不管了，厂长都跑了半年了。”

郑铁问：“厂长跑了，谁在管？”

向发说：“主要是我在负责，虽说大坝漏水设备破旧，但是还能发电运行，只是发电效益不佳，缺陷严重，不卖不行了。”

郑铁说：“我看可以卖呀，卖了，你们可以转产或搞别的经营，安置闲置人员，解决部分人的生计问题。”

向发说：“问题就在这儿，我不是法人代表，不能解除厂职工劳动合同，更不能代表厂长履行法人代表的职责，一百多号人的生计和电厂的去向无法控制。”

郑铁一听就朝秘书笑了笑，说：“看了吧，还是同一类的事儿，你去给张律师打个电话，叫他来一趟，就说我叫的。”

秘书一出去，郑铁亲切地问：“谁这么傻呀，敢买你们的病坝，你们也胆子忒大了吧，不问青红皂白，这带病大坝也敢卖？发生了溃坝事故，就是卖了你们也逃不脱干系，知道吧！这个人叫啥，是哪儿的？啥来头！”

向发迟疑了一下，慢慢说道：“是一个电厂的副厂长，他叫宋光明，是国营企业的！”

郑铁吓了一跳，仿佛耳朵听错了，大声地问：“谁呀，再说一遍。”

“是大元电厂的副厂长，还有一个是他的岳父，姓陈，不知道名字。”

郑铁立刻从凳子上起身，但他立马就平静了下来，说：“哎呀，有点口干，请搞杯水喝。”

有人很快去找服务员要开水了。郑铁吃惊这事儿会是光明干的，并且陈犇亲自出面现场调研，那一定是没啥问题才决心购买的，他是绝对的水电技术权威，亲自鉴定过肯定有办法弄好。想到此，郑铁心里有数了，红星电厂来的目的原是一路上没人愿意管，法人代表也不见了，不换法人代表下边的出售计划无法进行，大坝改造改制无从谈起，一个带病的电厂对下游生命财产的威胁多大呀，必须引起高度重视。他谦虚地说：“几位师傅，你们就是需要找到给厂里一个说法是吧，既然已经到了市里，我看不解决是不行的，我有权遏制上访事件发生，不愿让那个事态恶化，这是我的职责所系。”

“冯秘书，你在儿这守着，等张律师来了，问清楚详细的细节和他们的诉求后，一起到我办公室来。我还有点事儿要先走一下。但是，你们几个放心，住着哪儿也别去，我亲自处理，不给个交待你们就别走，最多一天时间。我叫郑铁，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儿直接给我联系。”

郑铁把一张名片递到向发的手里，和每一个人握了手才走。郑铁一走，冯秘书说：“你们别急，郑市长可是咱们市里的‘包公’，遇到他算是遇到了大好人。等会儿来的是专门解决这事儿的律师，他已经处理过几起类似的案子了，经验丰富，请耐心等待，一会儿就到。”

向研终于长叹一声：“看了吧，朝里总是有大好人呐。”

冯秘书笑道：“老师傅，不是朝里，是政府。”

向发解释道：“对不起啊领导，我爹不是那意思，他是想说，好人还是多。”

冯秘书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很多。有的撂下企业什么不管把所有的钱卷跑了；有的是卖了厂子而厂子的人还蒙在鼓里；有的是一个厂子卖了三家，收了三家的定金，厂长拿钱跑人的；你们的还好，厂长跑了，但是厂子没有卖丢，账上的钱也没少，算是够幸运的了！”

向研问：“有这种事儿？”

冯秘书说：“看你老说的，我站在这儿能骗你不成？不信，等会儿你问问张律师，是他亲手经办的典型案子。案子办了，可是接受处罚的法人代表却找不到，法院照样宣判，是缺庭宣判。”

向研摆着脑壳说：“哎呀，真是闻所未闻的奇闻轶事”冯秘书不客气地纠正道“哪里是奇闻轶事，而是发生在咱们身边的实实在在的真事儿。”

被冯秘书连续纠正了两次，向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和反应能力跟不上了。思维停滞在七八十年代的建设时期，脑子里储存的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陈年旧货，根本不知道“当今是何世”。除了向研和向发父子俩能够直接和市长及秘书对话外，其他四个人似乎也不想说话，或者说他俩已经说的很全，没有再补充的，保持缄默一言不发。就连开水倒好了，也没有主动请示冯秘书喝的意思，大家的目光望着那杯子里升起的一绺蒸气，袅袅娜娜地向空中升腾。向发感觉沉闷和压抑，才壮着胆子端起那杯水，递到冯秘书跟前说：“冯秘书，请喝水！”

“谢谢。”

冯秘书接住，啜饮了一口后抱在手上。冯秘书很快就打破了宁静，他主动对向研说承认错误，说：“老师傅，刚才我不是故意顶撞你，而是我说的确实是刚刚发生的，好多闻所未闻的事儿别以为是杜撰的，其实就是现实。我给你老说一个前天上午发生的事儿。”

大家一听说冯秘书要讲故事听，劲头“噌”的一下就起来了。冯秘书喝了口开水，说：“前天上午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抓了个聚众赌博的人，当场被拘留到了派出所。其中一个在拘留所大喊大哭，大吵大闹，一问才知道他爹死了，并且家里正摆着灵堂。公安人员纳闷，家里死人了，为啥还赌呢，原来他专门请了三个人当孝子，一天给一百块，停尸五天，他躲起来打牌赌博。他的目的是等大葬夜那晚亲自收人情钱。这被关了以后，他才意识到，他爹死了。后来警察带他到了灵堂，一看吓了一跳，除了三个假孝子外，灵堂前几乎没有人，连长明灯都熄火了，他气愤不过，一头撞到他爹的棺材上，晕了过去。你们说，要是不看见，谁会相信花钱请人当孝子这是真的？”

向研义愤地说：“畜生，真是畜生！”

向发忙制止着爹，怕他爹激动，气出个病来。正在这个时候，张律师来了。听完向发的叙述后，张律师合上笔记本，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啊，向师傅，现在我帮你们起草文件，然后按照我指定的部门我陪你去办理相关手续，市里出面责成相关部门依法作出批示，撤销原厂长的一切职务，成立由向发等五人组成的临时改制委员会，全权负责处理红星电厂所有资产的转让事宜。等会儿我去向领导汇报一下，一旦我受理你们这个案子，我会全过程参与，直到结束为止。你们别紧张，放心好了。”

向研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靠谱的律师，条条道道都说到了心坎上，心里喜悦极了，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对结果充满了期待。冯秘书说：“了解清楚后，郑市长叫咱们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张律师说：“走，我弄清楚了。”

冯秘书安慰大家说：“相信郑市长的话，很快他会答复你们的，请你们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