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看着这样的方清晓，顿住了脚步。他伸手打开了屋子里的灯。方清晓抬头看向门口处。苏木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心疼不已，快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来抱住了她。他有些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要跟她吵架？为什么要跟她冷战？苏木轻轻拍着方清晓的后背，哄小朋友一般。“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你是晓晓女侠。”

可方清晓却在他怀里拼命摇头：“苏木，我害死了一个女孩。她才只有18岁。”

苏木心中一惊。他抓住方清晓的胳膊，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方清晓，我不准你胡说。不是你害死那个女孩的。伤害她的，是那个装作需要帮忙的孕妇，还有她那个混蛋而邪恶的丈夫。”

看着方清晓哭红的双眼，苏木带着一丝后怕，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是你的错。晓晓，若不是上天眷顾，那天出事的，很有可能就是你。对于出事的那个女孩，我们可以伤心难过，可以同情，但是我们不应该自责。”

“我们应该唾弃的，是那犯下恶行的人，而不应该是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的我们自己。”

“不……”方清晓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颗颗滴落，“不是这样的。如果当时我进去了，我或许可以抓住那个男的，我或许可以发现不对劲而报警。”

“我……或许，那个女孩就不会出事。都是因为我，苏木。如果我进去了，那个孕妇就不会再骗别人。那个女孩就不会出事。”

“方清晓！”

她的话让苏木胆颤心惊。他今天看到那个新闻的时候，脑海中就一遍遍地闪现出各种景象。如果……他当时没有赶过去。如果……他当时晚了几分钟。如果……晓晓进去了那个房间。苏木不敢再想下去。“方清晓，如果那天你进去了，今天躺在停尸房里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对不起……苏木，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对不起……”泪眼婆娑中，方清晓仿佛看到了前世的那场大火……都是她太不中用，才会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家人；都是她太无能，才会不能阻止父亲和兄长打那场必输的仗。都是她。苏木说得没错。她什么都不懂……苏木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到精疲力尽的方清晓，他只能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休息室中。做过那么多项目，见过那样多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人，苏木当然明白方清晓此时的感受。她这是幸存者综合征。她太过善良，共情能力也太强。虽然不知道她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苏木莫名觉得她心中藏有太多事情，太多情绪。今天这个事情，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木看着躺在床上的方清晓。即使精疲力尽已经睡着，她眉头依然紧锁，脸上依然挂着泪痕。苏木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职。是啊。他连一个正式的告白都没有，晓晓就那样放下那些重重误会，一而再的给了他机会。可他居然还因为那个吴悠，跟晓晓生气。苏木用指腹轻轻拭去方清晓脸上的泪痕，走出休息室，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他一定要让晓晓尽快走出阴影，让她永远都做那个快乐的小公主。方清晓这一觉睡得辛苦。梦里，一时是前世大火中，婢子大声说让她快走；一时又是兄长白色盔甲上满是鲜血，倒在了血泊中……一时，是今生录综艺时候，她一下没拉住，让萌萌从陡坡上摔了下去；一时，又是那个孕妇拿出用绳子将她绑住……她拼命挣扎。只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呼唤她。“晓晓。晓晓！”

她猛然意识到，这声音是苏木。她大叫着苏木的名字醒来。眼前，果然是他。“是不是做恶梦了，晓晓？”

方清晓环顾四周。“这是？”

“这是我办公室里的休息室。”

苏木端过来一杯热茶给她。方清晓喝过之后，看了看手机。此时已经是深夜。“我……刚睡着了。都这么晚了，我，我们赶快回家吧。”

苏木也不再说什么。他下楼开着方清晓的车将她送回家。只是当他跟着方清晓一起进了家门，他才开口道：“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

方清晓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不……不行。那个，你赶快回家。”

苏木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一阵好笑。“怎么，在紧张什么？”

他将晓晓搂在怀里，语气轻柔道，“放心，我住客房。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难道忍心让我在地下停车场待一晚上？”

看方清晓没有说话，他又道：“这跟我们在钟情小院里一样啊。我们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外面的客厅，就是我们的公共休息室。”

“放心，晓晓，我只是担心你。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安心一点，好吗？”

方清晓回想起在钟情小院里。是啊，可以跟那个时候一样的。有什么不可以呢？她窝在这个满是安全感的怀抱里，犹豫着要不要点头。苏木又道：“而且……我刚联系过了。那个女孩，明天出殡。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过去。”

方清晓离了苏木的怀抱，愣愣地看着他。“晓晓，如果你真的要怪一个人，那你就怪我吧。是我不让你去帮助那个孕妇的，是我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伤害。”

“不……不是的。不怨你。”

方清晓轻轻摇了摇头。“是啊。你也知道，不怨我。那又为什么要怨你自己呢？”

“你不懂。我本来就不应该……”活着两个字，方清晓拼命压在了口中。她不想被人当做疯子。“晓晓，我明天陪你去送那个女孩一程，不是为了让你更伤心，更自责。”

“我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活下来的人是你，是因为，你比她更懂得保护自己。”

“而今后，你有更大的责任，让更多的人知道，善良如果没有长出牙齿，就是软弱。善良如果生出了爪牙，那就是利器。”

“这，才是我们做慈善和公益应该有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