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已然开场。魏姝自然乐意配合，一本正经的点头：“放着也是浪费，正好今日没有配衣裳的鞋。”

“是奴婢的错。”

玉环唉声叹气，声音清晰到殿内人都可耳闻：“将军送了一箱东珠给娘娘，奴婢愁着无用，就自作主张镶在鞋上，倒忘了这种东西怎配得上娘娘的千金贵体。”

话里话外，将东珠贬得一文不值。同时也将洋洋得意的万妙妙几乎踩进尘埃里，她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紧了牙关。东珠也分好坏。她并非不识好货之人，看得出不论成色大小，魏姝脚上的东珠都更胜一筹。方才她有多得意，眼下就有多下不来台。玉环眼角斜了她一眼，其中的不屑嘲讽仿佛无形的巴掌打在她脸上：“万贵人，你还要送东珠给我们娘娘吗？”

“不劳万贵人忍痛割爱。”

魏姝右手撑脸，落满天光的眼中含着笑意：“无功不受禄，万贵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万妙妙染了豆蔻的手将手心掐得鲜血淋漓，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皇上的心意，嫔妾自会好好收着。”

她尤其在“皇上”二字上加重语调，换来魏姝不以为意的笑。毕竟她也只可此事可得意了。在昭华宫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万妙妙面上无光很快借口逃走，唱了场好戏的玉环笑得满面春风。“她这些日子得意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可算让奴婢出了口恶气。”

魏姝也神清气爽，原以为往后自己能清静许多，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她流言蜚语缠身，可不止万妙妙一人对她恨之入骨。每隔几日后宫嫔妃要去向太后请安，未免落人口实，魏姝特意早起去慈宁宫。可当她到时，其它人早已聚齐。太后不善的目光看来，高高在上如俯视凡人的神：“魏贵妃，你到的倒是早。”

此情此景，显然不是夸奖。无数看好戏的目光落在魏姝的身上，她万万没想到请个安也有卷王，忍气吞声的行礼。“嫔妾来迟，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有意给她一个下马威，咄咄逼人的问：“你既知自己来迟，按照宫规应当如何处置？”

简直是得寸进尺。魏姝忍无可忍，冷不丁的话锋一转：“太后娘娘，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问得没头没脑，意想不到的太后本能侧首看身后人。老姑姑心领神会，压低的嗓音隐约漏入在场人耳中：“娘娘，现在刚过辰时两刻。”

魏姝听得清楚。在太后不悦的注视下，她咬字清晰的反驳：“按照宫规，后宫嫔妃当辰时四刻向娘娘请安，既还有两刻钟，何来迟到一说？”

有理有据，太后瞬间哑口无言。若再追究反倒是她胡搅蛮缠，不由哼笑了一声：“让魏贵妃早来两刻钟，倒是为难了你。”

话中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魏姝面不改色，低眉垂眼的跪着：“臣妾不敢。”

“哀家不过说一句，魏贵妃就要说十句来驳。”

太后浑浊的眼中藏着几不可察的怒意。任由她如何说，魏姝都不再出言反驳。太后心里的闷气寻不到抒发之处，只得饶过她：“罢了，你先起来吧。”

“多谢太后。”

后宫嫔妃齐聚一堂，也缺不了万妙妙。自得宠后，她招摇得好比开屏的孔雀，今日却一反常态的低调，引得太后频频看她。“万贵人今日怎不说话？”

万妙妙的深思不知飘到了何处，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嫔妾今日精神不济，请太后娘娘见谅。”

门窗紧闭，殿内略显昏暗。可万妙妙的脸色白得触目惊心，太后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深：“你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臣妾昨日没有休息好。”

万妙妙难以启齿一般，头几乎要低到地上：“臣妾昨日梦到了妹妹，醒来后……再难以入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矛头顿时指向了魏姝，太后目光微沉，若有所思的眯眼：“昨日哀家听说，你去过昭华宫？”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品出不对的人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魏姝不过轻轻瞥了万妙妙一眼，后者顿如受惊的小白兔。“回太后娘娘，臣妾是去过昭华宫。”

万妙妙身体微颤，楚楚可怜的诉说：“回去之后，便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

“还能为何呢？”

太后皮笑肉不笑，就差点名道姓：“万贵人心地善良，不计前嫌去看害死你妹妹的罪魁祸首，你妹妹在九泉之下怎能痛快？”

“这……”万妙妙仓皇失措的瞥了魏姝一眼，欲盖弥彰的解释：“许是臣妾日日思念，才会梦见妹妹。”

太后嗤之以鼻。“你何必为她辩解？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

就在这三言两语间，魏姝莫名觉得自己成了千苦罪人，尤其太后开门见山的直言。“依哀家看，是魏贵妃戾气太重，让你妹妹在地下也不得安心。”

每次旧事重提，都是一场口舌之争。魏姝泰然自若，顺理成章的提议：“既然如此，那往后就万贵人就不必再来昭华宫了。”

“同在后宫，避得了一时，还能一世不见吗？”

太后刻薄的嘴角往下撇，威严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如魏贵妃还是禁足在昭华宫，日日手抄佛经，也好让逝者安息。”

事不关己，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魏姝的目光和太后短暂交汇。官女子的命如烙印在原主身上的污点，可她不愿再被拿捏，顺势问：“太后娘娘这是要罚臣妾？”

太后惜字如金：“是又如何？”

“可是皇上已处置过臣妾。”

魏姝直言不讳，条理清晰，“臣妾是罪有应得，可该被罚一辈子吗？”

处罚已了，因果也该两清。道理太后何尝不懂，可她有意让魏姝知晓这后宫谁才是主子，不答反问：“你想说哀家做的不对？”

“臣妾并无此意。”

惠妃旁观全程，适时的出来做老好人：“百善孝为先，太后也是我们的母后，贵妃娘娘怎能如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