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席间依旧热火朝天。一名大臣酒气熏天的起身敬酒：“皇上，老臣敬你一杯。”
谢慕举杯，遥遥和他示意。他喝酒如茶水，墨允习以为常，只在侧侍奉时低低道提了句：“皇上，明日还要早起。”
“嗯。”
谢慕淡声应。他后知后觉的察觉不对。若有所思的向久久无声的身侧瞥了眼，就见魏姝昏昏欲睡的双手撑脸，点头如小鸡啄米。远处的玉环急得要掉泪。娘娘、娘娘怎能打瞌睡啊！墨允也是大吃一惊，甩了甩佛尘：“贵妃娘娘……”谢慕抬手阻止他，不想魏姝已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的问：“宴席结束了吗？”
“没有。”
谢慕沉声道，“贵妃若是不适，可先去休息。”
帝王难得有一回体贴人，清醒后的魏姝却不领情：“丞妾陪皇上。”
否则就是早退，成何体统。她倒知礼。谢慕就随她去了。可她几次闭眼要去会周公，谢慕心中暗笑，终于起身：“时候不早了，诸位爱卿自便。”
“恭送皇上。”
满座的人纷纷跪下。“贵妃。”
谢慕眼皮垂下，盯着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人瞧，“还不走？”
“啊……啊？”
魏姝活似课堂上打瞌睡被点名的差生，本能的站直：“嫔妾方才没听清，皇上说的是？”
上头异动，底下人面面相觑。有人悄悄抬起探究的目光，却被谢慕稍稍侧身，好恰不恰的挡住。他的声音低沉：“可以走了。”
“是。”
魏姝揉了揉眼睛，晕乎乎的转身。她深一脚浅一脚如踩在棉花上，玉环看的心惊胆战，赶紧上前扶她：“娘娘，留心脚下。”
声音像在千里之外，听不真切。魏姝敷衍的“嗯”。她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草草沐浴过后，就倒在软如云朵的床榻上，酣然入睡。玉环掩唇匿笑，赶紧给她盖被子。“娘娘怎困成这模样……”朝中那些老头子还神采奕奕呢。屏风后传来破水声。玉环立即退到一边，不多时，满身湿气的谢慕只着寝衣出来，长发如墨海蜿蜒至劲瘦的腰后。“皇上。”
玉环被烫到一般，不敢多看，“奴婢告退。”
“嗯。”
帐篷内外寂静无声，谢慕踱步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烛光，阴影下的魏姝只知呼呼大睡，粉唇似是半开的花苞，吐气如兰。半边脸已被她压出红印。谢慕轻笑一声，不由探出手，在指尖与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只差一毫时，帐外不期然响起墨允的声音。“皇上。”
墨允的剪影投在帐上，低低道：“皇上可歇下了？方嫔娘娘那头来报，说娘娘精神不济，皇上可要去看一眼？”
谢慕将手背回身后，声音冷冽。“朕并非太医，去也无用。”
他顿了顿，“让太医过去看看。”
墨允低首应“是”。这夜凉得惊人。低垂的繁星与点点烛光交映，通明的帐内，方嫔心神不定的来回渡步。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她胸中小鹿乱撞，饱含期待的盯着门口，然而掀帘而入的却是她的宫女，还有太医落后半步。宫女低着头，艰难吐字：“娘娘，墨公公说皇上歇了，只派太医过来。”
方嫔眼中的光如烛火瞬熄。“这样啊……”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而撑起强笑，“原是本宫不好，不该深夜去扰皇上清静，有劳太医跑这一趟。”
“娘娘不必客气。”
太医的腰弯得更低了。外头夜色如墨。盏盏烛火随主人入睡，天地间唯有惊鸟划破夜色，直至天边的鱼肚白驱走黑暗。一夜过去。魏姝还在梦里专心吃烤鸭，一道声音却如影随形。“娘娘……快起……”“狩猎……”“……”声音像在千里之外，不甚清晰。让人烦不胜烦。魏姝烦躁的翻过身，那道声音也倏然远去，她颇感满意，昏昏沉沉又陷入了梦中。全然不知梦外，玉环已急得要掉眼泪。“娘娘……”早已醒来的谢慕身侧宫女环绕，眼尖瞥见雷打不醒的魏姝砸吧了两下嘴，也不知做了何梦。他心中暗笑，终于叫住玉环。“不必叫了。”
谢慕抬起双臂，闭眼让宫女系腰带：“昨日舟车劳顿，你们娘娘身子不适，让她歇着吧。”
玉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无声了叹气。“是。”
半个时辰后，狩猎正式拉开帷幕。随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谢慕一甩马鞭，带领文武百官冲入深林之中，很快不见踪迹。而玉环还守在床边。她一手规律的摇着团扇，让徐徐凉风吹在魏姝潮红的脸蛋上，不忘唉声叹气。娘娘也真是的。这种日子，偏偏睡得这么香。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床上的人半梦半醒翻了个身，含糊问：“玉环，什么时辰了？”
“娘娘，刚过巳时。”
玉环放轻动作。“巳时……”在成了浆糊的脑袋中，魏姝隐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抬手遮住落在眼上的刺眼天光。狩猎是什么时辰来着？哦，是辰时四刻。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不对！魏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彻底清醒了：“皇上呢！”
四眼一对，玉环慢吞吞的回：“娘娘今早睡得太熟，想必不知，皇上早已带着狩猎的队伍出发了。”
说完，如愿看见魏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为何不叫我？”
“奴婢叫了。”
玉环眨巴眨巴眼，诚恳道，“可是叫了几次也不见娘娘行，皇上就说不必了。”
魏姝在心里哀嚎。怎会这样！想来想去，她干脆往后倒回被褥间，自暴自弃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继续睡吧。”
留下玉环在风中凌乱。直到日上三竿，魏姝才神清气爽的起床。满座大营只留下空荡荡的帐篷。玉环转了一圈，回来后提议道：“连做饭的雨儿都没留在营地里，娘娘不如也去看一看吧？”
“现在还去什么？”
魏姝一手用杯盖撇去茶沫，满不在乎，“倒是若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岂不是更丢脸？”
似乎也有道理。玉环只得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