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没,泛指在漕运、海运途中,所运输的粮、饷、军需等,发生意外所造成的损耗,这都是有定额的。 只是吧。 不知从何时起的坏头,漂没,竟演变成贪污的手段,就算是没有意外,那也可以报成意外。 就是这种官场的不正之风,才导致大明财政愈发崩坏,才导致大明军队愈发糜烂,大明上下烂账一堆。 大明吏治败坏了,啥事都办不成。 除了这个漂没以外,还有一项火耗,那才是害民之策,混迹大明官场的官员,是挖空心思暴敛钱财。 “都看看吧,好好看看。”
崇祯皇帝拿着密奏,神情冷厉道:“若非是山东治下出现水灾,朕谴派厂卫,押解赈灾所需的粮饷,亲抵山东。 叫厂卫的人,意外撞到这匪夷所思之事,朕还真就不敢相信,以往漕运的漂没,竟是这样来的。”
言罢,崇祯皇帝将所持密奏摔在地上,这叫韩爌、温体仁这帮阁臣和廷臣,一个个都心里生惊。 天子提及漂没,这容不得他们心中不重视。 其实就漂没的潜规则,但凡是身处朝堂,混迹官场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不知情的,恐只有大明皇帝了。 毕竟大明的官俸,就那么一点,当大明的官员苦啊,不能失了官威,还有各种人情世故的往来。 就那点俸禄,连平常的生活维系,都不够。 ‘要论大明的贪腐手段,真可谓是花样百出啊。’ 崇祯皇帝脸上带着怒意,可心里却很是平静,甚至很想笑:‘除了这漂没外,还有火耗,在京的这帮官员,还有碳敬、冰敬、节敬等等。 句句不带贪污,却又句句带着贪污。 从天启朝开始,辽东就逐步演变成,朝中某些家伙,地方不少官员,外加辽东将门,手里的金山银山了。 一个党争风气的影响,加剧了吏治腐败,继而滋生出大量蛀虫,不断吸吮着大明元气。 就依着现阶段的情况,想把这些问题都给解决了,那纯粹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当大明的皇帝不容易啊。 当大明的廉官也不容易。 大明风气败坏了,你不随大流,不和光同尘,那就是格格不入,那就是需要被消灭的对象。 在崇祯皇帝感慨之际,站在殿内的诸臣,都没有动身去拿那份密奏的意思,神情间有些疲惫的毕自严,垂着手,缓步向前走去。 “……” 崇祯皇帝见到此幕,下意识向前探探身,他摔那份密奏,不是叫毕自严伸头的,这是大明的财相。 但内阁的这帮大臣,户部的那帮大臣,一个个都深知漂没一事的危害,所以没人敢在此时站出来。 毕自严弯腰捡起那份密奏,没有去看那份密奏,反向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作揖道:“陛下,臣有罪,臣辜负了圣恩,请陛下恩准,允臣请辞。”
漂没这件事情吧,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不爆出来还好。 爆出来就是一大堆。 毕自严不是没有想过,要约束各地漂没之事,毕竟他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大明财政。 可有些事情吧,并非是你想要去管,就能管好的。 动了这既得利益,就会引来反弹。 “这么说来,毕卿是知晓此事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向毕自严说道:“那毕卿,你是否有想过,想约束管好漂没一事?”
对毕自严请辞一事,崇祯皇帝连提都没提。 大明财相,能叫他辞职吗? 离开了毕自严,户部那摊子事情,钱法那摊子事情,榷关那摊子事情,交给谁去办? 交给谁,崇祯皇帝都不放心! “臣想约束管好漂没事,但请恕臣无能。”
毕自严神情有些动容,作揖道:“臣……” 看着神态疲惫的毕自严,甚至那眼睛布有血丝,崇祯皇帝就能看出毕自严,在内阁和户部当差时,所经历的种种压力和担子。 “毕卿起来吧。”
崇祯皇帝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不怪毕卿,说到底还是怪朕啊,一心只想平叛建虏和流贼,没有多关顾到这些。 密奏中所陈述的事情,朕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可能不管。 韩卿,你是内阁首辅,熟悉大明政务,你来告诉朕,漕运漂没这般严峻,究竟该怎样改善?”
漂没又岂止是发生在漕运上,像给边关将士发放粮饷,都能有漂没一事,这没有长江大河的,漂的哪门子没啊。 往往发放给边军将士,就发十两银子吧,经过层层盘剥后,能发二两银子,都算是烧高香了。 有的一些地方,甚至连银子都见不到,被说成是朝廷拖欠粮饷,最后闹出兵变。 令人魔幻的事情,在上下摆烂的大明,怎样出现都不足为奇。 “臣……” 韩爌神情踌躇,看了眼起身的毕自严,对天子作揖说道,可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毕自严这位户部尚书,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他这个内阁首辅,就算品阶比他高一些,那也无能为力啊。 “都不说话是吧?”
崇祯皇帝见韩爌这般,又看向温体仁他们,眼神冷厉道:“好,你们不说,那朕来说,朕就不信了,漂没事约束不下来。 说到底,有司官员借漂没一事,行贪污之实,就是漕运总督偏居一隅,无法对整个漕运,形成有效的管控。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给朕把漕运一分为三,南北中各置提督漕运分署,归漕运总督直辖。 户部收窄漂没定额,哪个辖区内,漂没定额高了,着有司查办。 另外,漕运有这般严峻的漂没,亦和所辖运军制度崩坏相关。 朕决意整饬运军,参考九边重镇,设八省运军重镇,专司漕运各段运输事宜,另设提督运军戎政一职,统辖运军事,隶属漕运总督直辖。 朕就不相信了,将运军和地方卫所,彻底剥离开,这漕运漂没事,还能继续给朕严峻下去!”
韩爌、毕自严等阁臣和廷臣,听闻天子所言,神情各异,不少人的心里,都生出阵阵惊意,以后漕运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