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问诊终究是互联网问诊啊。　　像这个腹部的血管杂音，周野吾隔着屏幕就是无法听到的。　　这个行业的兴起，虽然让病人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到医疗服务，但是却也是双刃剑，利弊可见。　　“然后原发性醛固酮增多症可以说可以导致高血压的，其实醛固酮增多，也相当于raas系统部分的活跃，保水保钠和排钾离功能增强，所以大多数的原发性醛固酮增多症都有低钾的伴随症状。”

周野吾不仅讲出了继发性高血压的类型，还稍微分析了下。　　陈日源很满意：“还有吗？”

但是这还不够！　　继发性高血压又何止两种！　　周野吾绞尽脑汁，继续道：“嗜铬细胞瘤！它会导致阵发性的高血压，然后血尿儿茶酚及其代谢产物增多。”

“主动脉狭窄，上下肢的血压不等。　　“皮质醇增多症，表现为向心性肥胖、紫纹和多毛等。”

……　　周野吾几乎将脑中所有的常见和不常见都补充了上来。　　此时陈日源问道：“那你如果怀疑你接诊的那个病人是继发性的高血压，那你会考虑哪种？”

周野吾摇摇头。　　他看着陈日源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道：“都不考虑，都不匹配。”

此时陈日源大笑：“那你怎么还像曹操一样疑虑重重！自信点，相信自己！做医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冷静和相信自己。”

周野吾点了点头：“谢谢主任，我明白了。”

看着周野吾仍然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陈日源又偷偷道：“不用的怕的，年轻医生嘛，就算看错病也是很正常的，错了人家最多也就说你经验不足，我们会替你兜着的。”

我们会替你兜着？　　这句话回荡在周野吾的脑海里许久。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确实让人舒服。　　医学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行业，必须要经过无数的临床经验才能造就一个大医生。　　如果上级医生不愿意替你抗雷，或者在你出事的时候只会责骂，而不会去帮忙解决和指导，那么他永远就是一个小医生。　　周野吾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前者。　　陈日源真的是个好带教。　　周野吾眼眶忽然有些微微的湿润：“谢谢主任的照顾。”

陈日源很习惯怕拍面前少年的肩膀，他再次做了这个动作后语重心长道：“我所做的只是每个带教老师都会做的事情，如果没有上级医生去培养下面医生，那么临床经验的积累会很难，现在国内需要太多的医生了，而我希望你成为那个好医生。”

真尼玛讲的太让人感动了。　　周野吾最害怕的就是人家打感情牌。　　这个他是最受不了的。　　此刻听着陈日源的一番话，他思绪早就澎湃了。　　这就是伯乐啊！　　要不是遇到陈日源，周野吾感觉自己可能早就奔溃了。　　回想起自己以前遇到那些大专医生被上级医生的种种歧视，他就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陈日源这样一个和蔼的带教老师。　　大巴车飞速前进，预估还有十来分钟可能就要到达机场了。　　“晕车贴没掉吧。”

陈日源想起周野吾会晕机。　　周野吾从口袋里拽出那一张创口贴大小的晕车贴，说道：“主任！在这呢，放心，不会掉的。”

“傻孩子，掉了我这还有啊。”

陈日源看着眼前少年举着这个晕车贴，忽然有些想笑。　　单纯的少年终究是单纯的少年啊。　　“主任，你去过武汉吗？”

周野吾道。　　陈日源微微怔住了一会。　　显然他没意料到这个少年会问这个问题。　　陈日源惨淡地笑了一声：“没去过，但是那里是个让我忘记不了的城市。”

看着主任脸上慢慢变得晦暗起来，周野吾觉察到眼前年过半百老人身上的气质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问了这么个瓜皮问题。　　这下都不知怎么接后续了。　　还是陈日源打破了尴尬：“我的老婆是在那死的。”

“啊。”

周野吾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陈日源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想讲给周野吾听。　　揭人伤疤了吗？　　周野吾极度懊恼了，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个耳刮子。　　陈日源平日里都是个很开朗的人，处事不惊，然而在周野吾提起武汉的事情以后，他骤然变得神伤起来。　　周野吾沉默了，心想一路上想必这个男人一直在掩饰自己的情绪，恐怕在决定去武汉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有些伤痕累累了，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心里想着都是武汉的抗疫大事。　　是周野吾让陈日源的情绪忽然就找到了个口子爆发出来了。　　那一句“去过武汉吗？”

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旧伤再次扎了口子。　　“主任，我……”周野吾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　　陈日源突然释然地笑了：“没事，就算你不提起，到了武汉我一样会难过，这些天关于我老婆死的场面，时常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难以忘记的城市啊。”

陈日源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野吾不敢打听，也不敢再发声。　　大巴奔驰着。　　车上不知道那谁放着音乐，然后隔壁的徐凉质已经闭上眼睛呼呼大睡，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陈日源说了啥。　　倒是陈日源好像开始准备讲自己老婆的故事。　　看得出来陈日源是把周野吾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坦诚相待。　　“你以后私下里叫我陈叔叔吧，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能力，我会帮你留在这座城市里，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

陈日源真诚地看着周野吾。　　周野吾感到受宠若惊，几乎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　　果然老天给你关了一扇窗，就会给你再开一扇窗。　　周野吾忽然有些感慨自己虽然因为迫于专科定向生的协议只能以大专生的资格毕业，然后丧失了专升本的机会，但是老天果然还是公平，不仅让他在天丰遇到一堆真诚以待的朋友，更遇到了陈日源这样的授业恩师！　　“陈叔叔，阿姨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野吾的眼睛睁着的很大。　　陈日源看了眼车窗外。　　老人苍白的鬓发此时每一根发丝都很清晰的被周野吾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