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怀正端着碗垂着头，紧张兮兮地听赵向阳发怒。听到敲门声，迫不及待站起来，一溜烟小跑。“我去开门！”

赵向阳和赵宜年顾不上争论。面面相窥，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惊讶。“有谁会来？”

大晚上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赵宜年想得更多。前两天白婉蓉的提醒还历历在目，不会是赵翠兰或者宋月英趁着天色将黑来找事吧？今天事情比较少，晚饭前她爹已经磨了快半斤的豆子，正放在石磨旁边的木桶里用纯棉纱布盖着。她屋里还堆着刚从院子里收进去的各种东西。统统都不能让大伯一家的人看到。想到这，她也拖开椅子，嗖一声站起来。“我去看看！”

本想让赵兴怀问清楚了再开门，无奈他皮猴似的跑得飞快。等她转过墙角，他已经站在门后拔门栓了。“吱呀。”

木门打开。门外暗影绰绰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是个个头娇小的纤细身影。正低声和赵兴怀说着什么。“兴怀，谁来了？”

她朗声问。赵兴怀扭头朝她高声说道，“是五叔家的文嫂嫂！”

“文娘？”

她正一脸懵地努力回想这位文嫂嫂的具体身份，赵向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侧，有些诧异地开口道。“她来做什么？”

文娘在赵兴怀的带领下，缓步走进院子。在两人面前站定，福了福身。轻声细语地道，“赵三叔，宜年，原本不该这么晚上门打扰，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下宜年，白天家里事多，只有这时候有空出来，实在抱歉。”

她的声音柔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带着几分羞怯，和她纤细的身影一样让人怜惜。赵宜年也不由语气温和了几分。“没事，先进去喝杯水再慢慢说！”

说着，把人往竹棚方向迎去。赵向阳和赵兴怀跟在后面三五步远的地方。不知道她打算问什么事，原本是想避到屋里，把地方留给她俩的。但赵宜年忽然扭头唤他们道。“爹，饭还没吃完，你们要去哪？”

他摸了下鼻子，拍拍小儿子的肩膀，“走吧。”

调转方向，跟她们回竹棚。赵宜年见两人跟上来，又笑着问身侧的文娘。“对了，你吃饭没？跟我们一起吃点吧？”

文娘似乎更羞怯难当了，“我不知道你们在吃晚饭……我吃过了！”

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村里人串门都会主动避开吃饭的时间，她是真没想到赵宜年家现在才吃晚饭。因为吕辞，赵宜年正是对自己的厨艺信心暴涨的时候。虽然文娘一个劲说吃过了，她还是摆了碗筷出来，给她盛了碗热腾腾的萝卜汤。白嫩的萝卜旁还飘着翠绿可人的香葱段，汤上还泛着丝丝油光，一眼就看出是放了大骨煮出来的。鲜香诱人的味道，让文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桌上还摆着三道菜，她只匆匆扫了眼，还是看清楚了有个碟子里全是肉。“给你这个！”

赵宜年盛完汤，又递了块饼给她。她愣愣地接过来，心中早已经浪潮翻涌。白面和肉。普通一顿晚饭就能吃得如此奢侈，他们家应该像公爹说的那样富得流油了。她想着。一路的犹豫终于变成了决心。赵宜年要是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哭笑不得。这哪算富裕，最多也只能算脱贫！竹棚里火光明亮，文娘面黄肌瘦的模样早就清晰地映入三人眼帘。像是饿了许久那样骨瘦如柴，洗得泛白的粗布麻衣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脸颊两侧没有一点肉，颧骨便显得突兀起来，眼睛大而浮肿，像是从别的地方拿来镶嵌在这张脸上一般，十分不协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赵宜年依然没有回忆起她是谁，更不清楚她怎么变成这副田地。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怜悯这个可怜人。“嫂子多吃点！”

她跟着赵兴怀喊她。文娘面露羞愧，但手里的饼不停诱惑着她，难得有些食欲。她小心翼翼把饼吃完，把碗里的汤喝了。拒绝了赵宜年再给她其他吃的。因为太过意不去，甚至卷起袖子要帮赵宜年洗碗——其他人就算了，文娘这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她可不忍心指使她帮忙。“等会我洗，咱们先谈事吧！”

她拦住她，把人压回椅子上坐下。“嫂子今天来，是想问我什么事？”

文娘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赵向阳正犹豫要不要走。就听她轻柔又坚定地开口问道，“宜年，你之前告诉我爹可以帮忙采山货挣钱，你看看我去采成吗？”

赵宜年愣了愣。“可以啊！不过山路不好走，嫂子你会不会吃不消？”

她本就是想把这活交出去，只要有人干，谁干她都不会有意见。不过文娘这身体，看着也太弱了点，应该在家休养而不是去山里干活。听她这么说，文娘急急解释道。“我可以的！我以前也经常在村后的山腰挖野菜，你告诉我要采什么，我肯定都能找来！”

赵宜年怔了怔才笑着道。“嫂子，我不是不让你采，这些东西我都按斤两收，你到时候拿家里来称斤就是了。”

文娘终于松了口气。又恢复成先前细细柔柔的语气，轻声问道，“要采些什么？”

赵宜年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五叔没告诉你吗？”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咬着唇半晌才摇摇头。忽然同赵宜年恳求。“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呃？这什么情况？五叔家原来也不太平？赵宜年满脸疑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文娘期待的双眸逐渐变得暗淡。低下脑袋，嘴唇嚅嚅替自己辩解。“娘她说不想去，我才来问问的。我，我只是想给兴正留点家底，往后他爹要是娶了新妇，他多少有点银钱傍身……”桌下，她的双手紧紧搅成一团，语气颓败又绝望。赵宜年依然不明所以，但莫名鼻尖发酸。不知要回什么好。“成！”

赵向阳忽然插话，罕见地替闺女拿了主意。“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五哥五嫂那边。”

“真的吗？”

文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点点头，“宜年，你告诉她要采什么。”

赵宜年很听话，回屋拿了晒干的香菇和辣椒出来给她看，细细解释了半天。听到是蘑菇的时候她惊诧了片刻，但赵宜年解释过后她便没再说什么，拿过香菇认真打量了许久。倒是比之前那两次找人帮忙顺畅多了！“别担心，我会查看确认之后再收。”

她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文娘朝她感激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