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只能看到四周暗影幢幢。赵宜年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几声重物落地的撞击声,那两人又再次凄惨地高声痛呼。看不清裴念具体做了什么。一句狠话没说,但刚刚还满身流气言语下作的男子,已经开始惊恐地颤声讨饶。“少侠饶命!是柳有财家那婆娘蛊惑我们来的,我们跟那位姑娘并无仇怨!”
高瘦男子急忙附和。“我们兄弟俩有眼不识泰山,您饶过我们,我们马上就走,绝不敢再打半点主意。”
声音较之前含糊不清起来,像是嘴里含着水说话。裴念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两人。漆黑眼眸中堆积的冰霜并未消散半分。不堪一击。却胆敢把手伸到他的人身上。“凭你们也敢打她的主意?”
他语气森然,像是在同死人说话。“我为什么要放你们走。”
那两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之前裴念说他们找死时,他们并不以为意。两个壮年男子对上一男一女,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占优。但刚才他对他们出手。速度如离弦的箭,动作杀伐果敢,夹杂着淡淡的杀意。两脚飞踢直中胸口,他俩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狠狠摔在旁边的树干上。还没缓过神来,他又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照着正脸补上几拳。两人现在满脸血污,全身都像是要被摔散架似的,早已经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扯着嗓子叫嚣,忍着浑身的疼痛翻爬起来。跪地求饶。眼前的男人身手了得而且气势惊人,语气像这山林间的夜晚一样冷彻人心。再说不放他们走,仿佛是在往两人脑门上贴催命符。高瘦男子吓得不住砰砰磕头。“少侠,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听她姑母的吩咐请她回去做客,以后、以后绝对不敢了!”
裴念冷哼了一声,危险地眯起双眼。“我不是聋子,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脸色纷纷煞白。高瘦男子扭头埋怨地瞪另一人。“我这弟弟喜欢逞口舌之快,其实不敢做过分的事……真的!”
他无力地辩驳。另外那人愣了愣。猛地抬起手掌,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惊惧地骂道,“怪我嘴贱,见到姑娘家就忍不住胡说八道!”
说着,视线往裴念身后看去。膝行两步,高声讨饶。“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赵宜年拖着摔伤的的腿,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虽然天色已黑,看不清人脸。裴念还是莫名地皱了下眉,回身挡在她面前,不想让她凑近了看。“在前面等着我就好,处理完他俩就带你回家。”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处理”两字,跪在地上的两人不由自主颤了颤身子。赵宜年可不就是怕他处理过头才来的么!她朝他勾了勾手指。裴念不明所以地微微弯腰。下一秒钟,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别把他俩打出毛病来,万一闹到衙门……”他的处境就危险了。裴念怔愣。耳朵酥酥麻麻的,清秀的声音在心间不停回荡,让他突然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除了母亲,他从未让任何女子离他如此近过。耳尖的红色仿佛一瞬间就蔓延到了头顶。还好天色够暗。他有些仓皇地直起身子,点头应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刚还老实跪在地上的讨饶的下作男子,忽然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钻进身后的树丛,仓皇逃离。他完全没跟同伴商量。等高瘦男子反应过来也想跑时,裴念已经再度站在他的面前。刚抬起一半的膝盖,又颤颤悠悠跪了下去。他垂着脑袋,哽咽地道,“少侠饶命啊!我平日为了生活是做过些偷鸡摸狗的混事,但从没害过人,这次也是被柳有财家那个婆娘骗了才来的……”裴念刚刚确实对两人动了杀心。不仅因为他俩对赵宜年的不轨企图,还担心他俩会无意间暴露他的行迹。但赵宜年开口后,他便改了主意。沉声问那高瘦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逃走的又是何人?”
高手男子不敢不说,“小的名叫高松,那人是我的义弟柳大志,我们都是河口村人。”
“高松,你听好了。”
裴念蹲下身,盯着他的双眼,从容又冷淡地警告道,“如果往后冒出任何一则关于我和赵姑娘的流言,我一定会去河口村找你和你义弟的麻烦。”
“那时候,我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回去的路尤其漫长。赵宜年左膝疼得厉害,拄着临时找的树枝做拐杖,也走得十分艰难。裴念犹豫了片刻,蹲在她面前,让她上来。“我背你,你就把我当做你大哥。”
他怕她多想。但赵宜年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诏人,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警惕感。一听说他愿意背她,立马扔掉了手里的拐杖。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嘿嘿笑道。“裴大哥,你真好!”
裴念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才迈开腿往前。他的背脊像胸膛一样宽阔结实,让人心安。步伐也很稳当,在崎岖的山路上穿行也恍若平地。赵宜年单手举着火把照明,另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侧着头,悄无声息地打量他线条优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利刀雕刻的下巴。忽明忽暗的昏黄火光,偶尔在他脸上投下几道意义不明的阴影,徒然增添了几分神秘。“为什么一直看我?”
正出神间,他幽幽开口问。赵宜年傻笑了两声,越过这个话题。“你们什么时候下山的?”
“刚刚。”
回到赵家时,家里还有请来盖房村民没走,他连门都没进。现在想想,也亏当时没进门,径直赶来接她,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想了想,他问,“河口村的人不应该跟你同路,他们从镇上就一直跟着你?”
赵宜年眼光闪烁。“裴大哥,你知道河口村?”
片刻沉寂。裴念道,“这段时间白天没事的时候,会在附近瞎逛。”
他眼神沉稳,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淡然从容得仿若尽在掌控。赵宜年忍不住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警告高松,冰冷的语气比山中野兽还要危险,带着冷然傲气。哪一个他是真实的?接触得越多,她渐渐也忍不住好奇起他的真实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