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小到大，他们家从来都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他点头，那是不行的。当初何小山偷偷跑出去，到南方打工。赚了钱回家，可父亲愣是不让他进门……何小山被逼无奈只能在何振堂家借住了一个多星期。后来还是在村里族老和村干部们的联合劝说之下，开祠堂何小山当着全村老老少少所有人的面给父亲下跪赔罪，才算平息了老爸的怒气。在何小山前世的记忆中，也只有大学毕业当了国家干部的哥哥，能够和父亲“商量”事情，而这种商量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何小林提出建议，通过说服解释之后，父亲同意才算完成。可如今父亲却主动要和他们兄弟俩人商量事情……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贵宏昨天白天找我，说是想要出门打工，可是家里两个老人是没办法种责任田的，他就想把他的地……给我种，要我负责他家两个老人的口粮，年下再给他一百斤粮食……”还有这种事？何小林顿时嚷嚷起来：“贵宏叔怎么能这样呢，他这不是把负担都给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分到的田都是不错的，两亩是最好的水田，还有半亩多的旱地，种红薯南瓜什么的也不用多费神……不过，”何大壮纠结地问道：“你们在北京上学，知道的事多……这么搞行吗？”

对于父亲的困惑，何小林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行哦！这家庭联产承包，是以家庭为单位农民承包集体的土地耕种，和土改时候分地是不一样的……”最近一段时间，这土地承包绝对算得上是社会舆论的大热门。何小林出身农村，对这些事情自然也是非常关注的。以他对这件事的理解，联产承包制和解放初期的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给农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土改分地，农民得到的是土地的所有权，也就是说这地是属于农民自己的。而经过了****所有制改造，如今农村的土地所有权是属于集体的。联产承包制所改革的并不是土地的所有权，而是土地的经营权与使用权！“这个承包的意思，就是承包土地的同时还要承包集体的生产任务，交够了国家的，留足了集体的，剩下的才是个人的……”何小林给何大壮详细的解释了一下联产承包制的政策含义。何大壮听着这些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些村里开会都说过了，你还真以为你老子什么都不懂啊！我就问你……贵宏把他承包的地让给我种，这个违反政策不？你给我扯这一通没用的……”“爸！我这还没说完呢……”何小林皱了皱眉头说道，“他承包的土地不种，那也不能租给您来种啊！真要是那样……您不就成了他家的雇农了？他想当地主啊？这肯定违反政策啊！他如果要出门打工种不了那地，就只能把地退给集体，然后由村集体再包给愿意种的人来种！”

听到何小林这么说，何大壮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何小山在愣神。“你在发什么呆啊！你倒是说话啊……”何大壮伸腿踢了何小山一脚，忿忿地说道。何小山回过神来，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在想吗？”

其实何大壮才说出事，何小山脑子里就跳出来一个词：“土地流转”。后世解决这类问题归纳出来的一个新政策。在农村，这是在粮食种植面积用耕地红线的基础上出现的一种土地使用权转移的应对措施。在城郊附近，则是其他用地侵占耕地，变更使用目的所必须办理的一项审核审批制度。总称为：“土地流转”。在何小山的记忆中，父亲有着非常执着的土地情结。前世他赚了钱衣锦还乡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给父母在县城里买了套别墅，想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那套别墅，他们老两口却从来都没去过。父亲七十多了还每天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用他的话来说“农民要是都不种地，就是再有钱的人都得饿死！”

何大壮是个种田能手，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五岭村可耕的土地太少了，分给他们家这几亩地都不够他一个人玩的。以前，他对父亲固执地不肯搬去别墅住，一直都认为这是和他在赌气。可现在他倒是对父亲有了更多的理解……他就是舍不得离开土地，舍不得离开家乡，更不愿意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所谓“好日子”。这就是他的父亲——一个可敬可爱的老农民。五岭村的土地都是山间隙地，土地产出低于平原地区，而且肥力不足，也缺乏适用的肥料。所以何大壮家里分到的责任田其实连口粮都不够，好在何小山和何小林都吃了商品粮，而且何小山还有一份干部工资及补贴，这才能做到“年年有余”。何大壮一定是对贵宏家的地动了心。至于何大壮提到的这件事，在何小山看来根本就没什么难以决断的。“这不违反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