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洞内，昏黑飘摇的荧光下，姬承知孤独地坐在画前，于宁静中沉思。旁人都回到飞船上休整，他却一直呆在这里，两天没挪过地方。这时昭楠走入洞内，她瞧着姬承知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叹了声，低声道：“前两天给了你不少脸色看，是我不好，我知道你跟曼珠没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啊——？”

姬承知呆滞地看了昭楠一眼。“喂，你老这样，我可真往心里去了啊。咱们身为师长，说话办事要做人表率，老被一群小孩子在背后看笑话，成什么样子？”

昭楠恼道。紫云拓怕姬承知在地下不安全，三番四次来喊他走，被姬承知无情地哄走了。后来泡泡告诉他，两位老师之间有点闹别扭，所以紫云拓就软磨硬泡地请昭楠来劝他。昭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又有几分羞涩，于是感情复杂地来劝姬承知。昭楠的威胁还是起了作用，姬承知回过神，笑道：“昭楠，谢谢你来看我，你在这陪我一会吧。”

昭楠假装矜持地犹豫了一下，终于坐到姬承知身边，忽然间她心里打起鼓来，面上阵阵发烧。如果不是这里很黑，姬承知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怕她已经夺路而逃。“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富有智慧的女性……”“承蒙夸奖，”昭楠轻笑道：“我觉得楚月和曼珠都比我聪明。”

“哦，她们的确很聪明，但是聪明和智慧是两回事。”

“那我只能说，能被一位数学家认可，本人十分荣幸。”

昭楠对姬承知的回答很满意。“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昭楠的脸上更热，低声道：“我跟你在一起也挺开心的，不过咱们早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老在一起会被人笑话，你收敛些，慢慢来。”

姬承知惊呆了，但他显然不是愚蠢的人，赶忙伸手握住昭楠的手，笑道：“一个人可以特立独行，两个人难道就不能了吗？不要管别人，他们都是比咱们还怪的人。”

昭楠作为一名才华过人的女性，找个男人很容易，找个情投意合兼才智相当的男人却非易事，所以她宁缺毋滥，一直忙于工作，单身至今。这时昭楠心中泛起一股热流，她挽住姬承知的胳膊，轻轻靠在他身上。世间万物仿佛已消失于黑暗之中，这一刻，宇宙中只有他们彼此，却丝毫不觉得寂寞。过了良久，姬承知说道：“有一件事我很难决断，你能给我建议吗？”

“你说。”

“萨维人的古城遗秘中提到超新星爆发事件被干预，当时我只是想理论上必然存在一种方法可以干预，但是可能需要极高的科技水准。如今看到壁画，我心里有个想法——我觉得当年这个星球的科技未必能高到哪儿去，很可能跟我们联盟的科技水平在伯仲之间。”

“的确，”昭楠一怔，道：“如果联盟在此刻消失，四千年后的人类会发现大量的先古科技产品。”

“我猜想他们在某些领域，应该是亚空间技术上非常先进，但是一个文明的科技水平通常会遵循木桶理论，会被较差的学科拖累，所以我认为即便他们的亚空间技术很先进，也不会超出我们很多。”

昭楠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能办到的事，我们也能办到。”

“是的，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个设想，但是我没有把握。”

“啊哟！”

昭楠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姬承知道：“你、你、你这人好坏！我不理你了。”

昭楠掉头就跑，她刚跑到洞穴口处，紫云拓和楚月突然跳了出来，笑嘻嘻地拦住去路。姬承知和昭楠是紫云拓眼中的两个大宝贝，他必须得重点保护，拉着楚月来偷听两人的谈话这种事绝对不是有意之举——至少，紫云拓是这么解释的。昭楠想逃，却被楚月抱住，推回到姬承知身边，她面红耳赤，一时低头无语。楚月正色道：“姬叔叔，您说的——咳，我刚才没太听清楚——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如果给人的希望太过渺茫，不如不给。”

“但这是个可以拯救几十亿人民的希望呐。”

“可代价是让千百万人丧失获救的机会呢？”

“所以，”紫云拓恍然道：“这两天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没有！”

姬承知瞧了瞧昭楠，忽然间灵智大开，断然否认道：“我其实一直在想怎么追求昭楠。”

昭楠噗嗤一笑，轻轻挽起了姬承知的胳膊。紫云拓和楚月含笑相顾，也忍不住把手相牵。“看不到星光的人，无论多么聪明，也只能在黑暗中苟活。”

祭台上，大祭司面对族人，慢慢说道：“这句话，是奥古曼教授跟他的学生说的，我和三位长老商量后，才明白这句话说的是我们。”

“那些外来的客人，是我们唯一的朋友与希望，我们甚至愿意把他们当作神明供奉。然而，这种关系并不是对等的，我们显然并不是他们唯一的朋友和需要帮助的对象。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去救助他们觉得更需要去救助的人。我和你们一样，满心失望，但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我希望你们明白，我们的困境，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我们的祖先，是星辰明灭的见证者，是星辰明灭的操控者，我们这些子孙，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绝不接受在黑暗中苟活的命运。我们祖先的灿烂与辉煌被小小的细菌抹杀，我们可以不问谁是凶手，但是我们绝不能放弃抵抗。博士发现，这些细菌如同恶魔一般深入我们的身体，紧紧扼住我们的喉咙，片刻也不放松。博士还说，在其它世界中没有发现过这种细菌，他推测，我们的祖先是干净的，也就是说，即便身上没有这个恶魔，我们也可以生存。”

“然而一代一代，我们在无知中屈服于恶魔的淫威，以至于我们现在必须仰仗恶魔才能生存。博士没有办法，但是作为你们的大祭司，作为你们最高的统领者和引导者，我有！“我命令，以后凡新出生的婴儿，必须接受星光的洗礼，生存者才是我族真正的传人。是的，如你们所想，我们要一代一代驱逐身上的恶魔，不论花费多少时间，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也要重新屹立于星辰之间。”

“身为你们的大祭司，作为你们最高的统领者和引导者，今天，我要为继任者展现我的意志，我要为我们的后人展现我们这些先人的决心。我要亲自去开启仪式，接受星光的洗礼，而这也将是我每一位后任者的归宿。我的后任者会记录我在星光下忍受的时间，以此确定最初的仪式用时。”

“看不到星光的人，无论多么聪明，也只能在黑暗中苟活——那么，我说，就让我们从黑暗中走出，去望见那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