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到来。兽群没有骚动，一切也没有发生。好像是我完全的多虑了。“那家伙一定是被我打死了。”
程菱其实也在等离生回来，她要大开杀戒了。我轻轻点头，她是靠在我的后背上的，我们经常这样背靠着背一个吹笛子，一个看天空，或者一个看远方，一个讲江湖上的故事。当然讲故事的那个人永远是我程菱是一只狐狸，她修练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去过人间。她打心里的不喜欢人类，不喜欢和他们接触。她的手上有一只紫色的戒指，只是我有时候感觉那是我的错觉，因为再要仔细看时，却没有。很奇怪的感觉。她也从未提过她的手上有这样一枚紫色的戒指。百兽有很久不来扰我们，或许是因为程菱每日练习笛子的缘故吧，那笛声让百兽惧怕。心情好的时候，哦，是程菱心血来潮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到不远处的山上采果子吃，然后，两人在一起嬉戏。一颗无名果树下。“我上去吧。”
我按着蠢蠢欲动的程菱，她却直摇头：“我也是有道行的，而且我的道行比你高，所以，这一次我来摘果子，给你吃。”
说得那样认真。我只好坐在树上等她，这话是真的，她的修为的确比我高很多，是她的悟性高吧。“哦，你是谁？”
树上传来一声低喝，不过，没有惊慌，这一声是来自程菱的。“你是谁？”
树上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是男人。我立即起身，纵身上树，却是一个书生正倚在树上，一脸防备的盯着程菱。惹得程菱直笑，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挺好玩的，所以，并没有想太多，我也没有想太多，要知道山脚下可是有百兽群，一般人根本无法走进山里。而这个人却完好无损的倚在这颗树上，见到程菱时，还没有太惊诧。“我，是这里的主人了。”
程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见我上来，便抬手揽了我的肩膀，我们并肩站在树枝上。那书生又打量我，没有半点惧意。“你是哪里人？”
我对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他像离生。“天荫寺的。”
书生没有隐瞒什么，只是轻声说着：“你是程菱？”
直直看着程菱。轻轻皱眉，我搂紧了程菱，然后瞪那人。“我是。”
程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你是术士？”
怪不得如此柔弱模样却根本惧怕我们，而且能安然无恙的上到山上来。“阿弥陀佛。”
却不想书生猛的立直身体，扯了头上的布巾，露出光光的秃头来。而且一脸的虔诚。“是和尚。”
程菱若有思。“是的，我是奉我师傅之命来转告两位施主，皇帝择日会带大军来扫平此山，让二位施主尽早离开。”
书生说得很真诚。听此话，我和程菱对视了一眼。我想我知道，离生是谁了，他便是当今天子，握着人类生杀大权的皇帝，三年前，他并没有说出他的真实身份，而我也没有问过。想必当年也是因为争夺皇位，才会被人追杀。三年后，他坐上皇位了，是来“报恩”了呢。“你们师傅不是皇上一伙的？”
程菱反问。脸色不善。“我们师傅只是皇上食客，不过，他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小和尚的脸色始终平平淡淡的，没有半点变化，对于我们两个有着四万年修为的妖精，根本不放在眼里。“那么，皇帝带大军扫平这里，也有你们天荫寺的人参与？”
我有些愤怒，这算什么？小和尚轻轻点头，他似乎不善于撒谎。我轻易不会杀生，可是现在我想杀人了。程菱扯了我的手：“让他离开吧，或许，天荫寺只是身不由己，毕竟离生是人间帝王，没有关系，他们敢来，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脸的兴奋。“二位施主，这一次皇帝集了四方术士，怕你们……”小和尚有些急，似乎不劝离这两个人，就不离开的样子。淡淡蹙眉，程菱勾了勾指尖，白光过处，小和尚就消失在眼前的。“多谢转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然后，程菱还附带了一句话。我只能摇头，这丫头其实还是太自负了。也是，一个四万多年修为的妖精还有什么惧怕的呢、什么风雨没见过。就像我一样。我们虽然都很自负，却仍然在山外罩了一层结界，一层死结。闯结界者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死了，你会等我来生吗？”
我心头感觉很不好，夜里搂了程菱，轻声问着。程菱没有睡，扭了扭身子，转过头来面对我：“要是今生都不能把握，何谈来生，所以你要努力不死去。”
又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倒想知道，来生会是什么样子，我活了四万年了，却感觉什么也没有抓住，来生我还是不修练了，直接生老命死也很好。”
“可是……”我想说，如果你是凡人，我怎么办？我是仙，无法改变。“你守护着我啊，这还不好说。”
程菱眯着眼睛笑，笑得十分无害，她那绝美的容颜总让我迷失自己，美到不真实。怪不得离生会如此大动干戈。红颜的确是祸水。对于她的回答，我不喜欢，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愿意与我长厢厮守，甚至她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她总是安于现状。“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我还是没能忍住，不停的承诺，承诺永生永世。“怎么可能。”
程菱一边说一边迷迷糊糊的倚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不是柳下惠，可是为了她，我只能安于现状。我再次自欺其人的告诉自己，来日方长。离生带人来了，先是受到惊吓的兽群，他们的攻击，我和程菱应对自如，而当我们当兽群杀绝的时候，离生的大军仍然没有攻破程菱和我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我们两一边肩并肩坐着看夕阳，一边看着他们冲结界。开始我们还是一脸无所谓，可是后来看到那漫天飞雪一样的符纸时，都傻了眼，这离生倒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术士直可以将这片山层层包围，他们在布阵。“他到底要做什么？真是疯子。”
程菱对人类的心思了解的不多。我回头看她，深深的看着，想将她刻在心里，我知道，今天怕是谁也不能活着离开了，以程菱的性格，就算是死，也不会与离生一起回皇宫的。“离生喜欢你。”
我还是没能忍住，告诉了她。“喜欢我？”
程菱一时有些愣，反映慢不是她的错，只是她似乎不太明白，喜欢，为什么还要带人来踏平她的家。“小菱。”
我真的想在她的眼中看到爱意，哪怕一点点也好。“嗯。”
她一边看着远山忙碌的术士们，一边看我。突然结界震动了一下，仿佛平静了千年的湖被炸开了一样，波涛汹涌，我们忙正视起这些人来，他们的力量其实是可怕的。程菱的修为强大，所以她开始用灵力支撑结界，不让那些人攻进来，我则用灵力攻击他们，让他们伤亡惨重。其实我和程菱应该换一个位置，让她来解决这些术士，一定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只是我是仙。我的善良并没有换来对方的收手，反而攻击越来越强。甚至连我们的结界都如水波一样在空中波动，虽然我们有着四万年的修为，可是对方却人多势重。如果不是这一次，我想自己不会变得凶恶。结界的震动让程菱的嘴角不停的滴下血来，她脸上的笑渐渐退去，冰冷一点点袭上来。我也感觉全身冰冷，因为我支撑不住了。现在想下杀手，已经晚了。我们肩并肩搀扶着彼此，她嘴角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有那么一瞬间，我记起了什么，也记起了一个人——小公主刘苏。我不再对那些术士发起攻击，而是与程菱一起抵挡着对结界的破坏。竹屋里一切都依旧，我紧紧抱着程菱，那一刻，我好怕，难道这就是我的劫？可是我宁愿不历劫，因为我不要程菱为了我而牺牲一切。她的身上也有血溢出来，却没有伤口。结界破了。那一种近乎死亡的气息笼罩碰上整个竹林的上方。挥之不去。在我想起小公主刘苏的那一刻，我便记起了一切。我记起这里曾经是湄山。这里有一处隐秘的所在，有一只水晶棺材。程菱用尽灵力抵挡术士的阵，却将自己置于死地。她的双手紧紧的抱着我，吐出内丹，光芒一瞬间将整个竹林罩住。“竹青，我爱你。”
内丹的光芒消失之前，菱程终于轻轻说出了爱。让我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其实我们可以不必抵挡，只要什么也不做，等他们进来就可以，只是我不愿意，程菱也不愿意。而此时我知道她不是程菱，她便是我为之修仙的人，刘苏。她竟然没有罗尘在一起，也没有和离夜在一起，而是成了我的劫。我的心头百感交集，我不能让她死去，如果有了来生，她或许就会与罗尘，或者玄夜在一起了，我不喜欢。于是我宁愿毁了自己，也要让程菱活着，至少这一世，她是我的妻子。我用自己的内丹封了竹林，将七窍流血的程菱送进了水晶棺材，在那里，她不会死，只会是熟睡。我是自私的，这样，她的心里就只会有我了。只有竹青两个字。我没了内丹，只幻成一支笛子。一切都归于平静，当离生带着大批的术士上山时，看到的只是空空的竹林，空空的竹屋，屋子里有各种竹子制成的用具，包括笛子。这些，离生都不感兴趣。所以，他在找了三天三夜之后，术士们的结论是程菱和我死了，于是离生一怒之下，下旨将这竹林封了，一面是冰封千里，一面是四季如春。而这里终成了禁地。离生也成了遗憾。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我虽然没了内丹，却没有魂飞魄散，离生的大队人马撤离一年后，我醒来了，那时，竹屋已经成了冰屋，于是我用灵力将冰屋扩大。这个冰屋无人知道，是与四季如春的一面相连的。我醒来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却又想不起来，只知道好像在等一个人。我努力修练，本来我的目标是修仙，可是自醒来之后，我连修仙都不记得了。我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着。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我知道，我不能等，我要想办法救一个人——程菱。要救程菱，就必须打开地下的封印，我，不能。后来，我甚至都不出冰屋了，只在那里修练，只是无论我多么努力，都不无法凝成内丹。若不是有一条百年修为的蟒蛇精，我怕是要日日与群兽对战了。自有了那条蟒蛇精，我的生活就平静了许多。平静的生活永远过得很快，突然有一日，那蟒蛇精遇到了对手，失了内丹。而平静一切到此结束。随着一群人的进入，百兽也随着攻了进来。我本是打算不闻不问的，却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灵力吸引了我。那股灵力却显然是无法控制的。我将笛子放在唇边，娴熟的吹奏。百兽群散了，冲进来的人类却受了重伤。我一身青衣，披散着长发，仿佛救世主一样走到他们面前，然后我说出自己也奇怪的话：“刘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女子的名字。总之我将她留了下来，因为有她在，我的笛声就可以御百兽。我突然渴望离开这里，只要有刘苏，我就能。她为了救自己的爱人，答应留下来，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能想些什么。我记起了一千年前，大离皇朝所做的一切。我也知道了，要让我有能力解开封印，就必须得到传说中的琉璃佩。而似乎这个叫刘苏的女子便可以做到。琉璃佩需要载体。于是我死缠烂打，恩威并施，始终与她在一处，她要得到璃琉佩，轻而易举。而我要得到，就必须娶她为妻。她其实很聪明，其实我也喜欢聪明的女子，可是她太聪明了我觉得无法欺骗她。寻找千年雪莲和雪蟾蜍时，我以为她会死了，那种冰冷比死亡更可怕，我是一个冷情的人，自从程菱遇险之后，我便已经心狠手辣。若不是想着她能得到琉璃佩，我不会救她的，我为了替她暖身体，解了彼此的衣衫，在冰洞里搂着一块和冰块差不多的女人过了一夜。第二日，她奇迹般的活了，还甩了我一巴掌，这个女人的脾气不太好。她爱那个叫离玄夜的男人，不过，之前的种种，似乎并不愉快，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至少可以将这个女人骗上床。这样就够了。没办法，琉璃佩认主人，而要间接得到琉璃佩，必须阴阳调和。出了成岭，她倒是活泼了几分，也有了几分生气。只是我千般算计，都不敌那个叫离玄夜的男人一句话。其实我恨姓离的人，只是，我没有能力将他们全部杀死。刘苏只是离玄夜的一个小妾，而且就在她留在九王府的时候，离玄夜还风风光光的迎娶了大蜀公主。只是接下来，因为那个笨女人大蜀公主的原因，反而促进了刘苏和离玄夜的感情，我则躲在笛子里，看他们恩恩爱爱。我会偶尔说一些风凉话，其实那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对刘苏没有真心过，一切不过都是利用。我讨厌那个天荫寺的和尚，不过，想着当年是天荫寺的人来给我和程菱报信，不至于没有任何准备而失手。那样，或许程菱只能被掳去宫中做那个离生的妃。事事难料，在两人爱得如胶似漆的时候，却有人站出说他们其实是兄妹关系，其实按生辰八字来看，他们的确是兄妹关系。这事与我的关系不大，所以我也懒得去说。现在离玄华说出来，反而让离玄夜和刘苏无法在一处，刚好成全了我。只是，想要琉璃佩的不只我一个人。能得到琉璃佩的也不只我一个人。还有罗尘和罗清。罗尘是大师，以人类苍生为己任，所以他不会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情，只是有他在，我也做不出什么卑鄙的事情来。比如和刘苏促进感情。可是罗清不是，他要强娶刘苏，罗尘却适时跳出来。因为罗尘，刘苏知道，阴阳调和，可以让另一个人得到琉璃佩，于是她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死缠烂打的留在她身边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悲伤，我想那不是因为我。她中了剑，很深，险些丧命。至此，对离玄夜彻底死心，甚至对爱情死了心。但是，她仍然以两年为期，两年中，离玄夜没有旧疾复发，她便会将琉璃佩渡给我。我愿意等两年，也愿意守在她身边两年。不知不觉，我竟然不喜欢看着她和其它男人在一起，我努力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我要娶她为妻，总是要介意一些的。天下之争永远不断，大离三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我看着很是痛快。当然，最不痛快的是离玄华强立刘苏为后，并且用法术控制了我的原形，险些让我魂飞魄散，其实我也很奇怪，这五万年间，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类世界，强人如此之多。这一年，似乎都聚到了一处。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刘苏，可是我不能爱上她，我还有程菱。南海国的王伊金紫，比我想像中漂亮很多，他也从中横插一脚。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罗尘大师很怪，他似乎很紧张刘苏，又却很讨厌刘苏，每一次见到她，都会皱眉，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而刘苏本是狐狸，却从不惧怕他，反而还要时常的挑逗他。让我错以为，她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而实际上，没有。刘苏至始至终都爱着离玄夜，愿意为她做一切。也愿意为她放弃一切。伊金紫很强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受了重伤再醒来时，我已经站在成岭下面的封印里，水晶棺材空空如也，我却清晰的记起了五万年的一切，还有八百年前的一切。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在等刘苏。因为刘苏就是程菱，我记起囧囧说过的话，修仙需要历情劫，情劫过后就会成为真正的仙人。而且过去的记忆不会消失。我的记忆没有消失，只是这一世我却一心利用着我曾经最爱的人。劫难始终是劫难。罗清带大军拦了去路，我终为刘苏做了最后一件事，从她的脸上看上心疼，我也心满意足了。历了劫，成了仙，却是只守了一句承诺。我想告诉她，我只为她才修仙，可是她无法知道。五万年前的一切，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能不甘的回去天界，我的原形，碧玉笛代替我守在她身边。从此，她的一切我都不能再插手，因为江城塔被封了，我不能随意去她的世界。我能去的，是她在的另一个世界。只是那一个世界的她只是一只没有半点灵力的小狐狸。我爱不释手，抱回了天界，留在了身边。却在最后，救了她一命。当年是她用血封了江城塔，今天，再次是她的血解除了封印。只是五万年前，她牺牲一世，这一次还是同样的牺牲，我不想她再次牺牲一生一世，那样太苦，我不想地两生两世都是如此痛苦的离开。于是我将她的灵魂拘进了本体。她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可以依在我的怀里。离玄夜与她的误会很深，直到她无法化成人形，才彼此原谅。我留下来，帮她救小离歌，虽然知道她与他有了孩子，心里很难过，可是我不能袖手旁观，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刘苏不能。天界大乱，人界大乱，让所有人始料不及。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一直以来，我都不是第一个救她的人，我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站在她身边吧。我只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只能是一场劫难。不过还好，她没事，好好的。罗清为了解开前生劫的盅毒牺牲了自己。其实罗清也很苦，这五万年里他过得也不如意吧。人们都称颂爱情，可是有时候爱情是可怕的。像颜冰冰，像离玄华，他们是可怕的。苏苏是凡人之躯，根本不是离玄华，颜冰冰的对手，却落在他们手里，流尽了血，没了生命的迹象。我和罗尘为了让玄夜活着，编造了一个谎言，我们说，一百年后，苏苏会醒来，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醒来。一百年了，我不敢见玄夜。可是，不得不来。苏苏依然是红色的衣衫，长发如瀑，脸上是淡淡的笑，很平静，这一百年来，玄夜将她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