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饶是乐观如慕今鸣都忍不住鼻头一酸。“梁小姐……”梁妍瘦，很瘦，甚至已经不算正常人的范畴，两边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她那双黑色的瞳仁都褪色成了土褐色，纤细的身躯弱不禁风。过于消瘦的脸颊衬得她眼睛很大，月牙儿般的杏眼在看见熟人的那一刻弯了弯，隔着呼吸机的罩子，她张了张嘴，在罩子上留下一团白色的雾气。“慕老板你来看我啊……”慕今鸣望着梁妍，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两声急促的气音。“我没事的。”

梁妍的声音很轻，每个音节模糊不清，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劝别人不要太伤心……慕今鸣把头偏过去，默默擦眼泪。不大一会儿，有医生进来，薄衍南和对方交谈几句后，医生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护士帮梁妍摘下氧气罩。“兜兜……”梁妍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笑了笑，“头发好像长了些。”

薄衍南拿了一件梁妍的外套，纵使是春天，却也有倒春寒的迹象，他挑了一件保暖宽松的外套，正好也能挡住遍布胳膊、手腕的针孔和淤血堵塞的青紫痕迹……细心地将梁妍的外套扣子全部扣好，然后才去看自己的儿子。“嗯，是长了。”

“挺好的……”梁妍蜷缩手指，爱怜地在兜兜头顶点了点，“头发头发快点长，小小年纪可不能变秃，兜兜也要快点长大，兜兜要变好，要变得善良……”她喃喃的语句宛如魔咒，包含对兜兜的美好祝福。小家伙盯着女人毫无气色的脸颊，或许他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或许他已经懂得，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突然用小拇指勾住了梁妍的手指。梁妍一愣，眼底浮现欣慰的笑意，“兜兜真乖。”

慕今鸣没开他最喜欢的路虎，开了一辆玛莎拉蒂，梁妍坐在后排，薄衍南坐在她的旁边，兜兜坐在薄衍南的旁边。梁妍一上车便展开诗集，住院的时间枯燥乏味，因此这段时间里她没事就会看看书，最喜欢的一首诗还特意用书签夹住。“车上就别看书了，累眼睛。”

薄衍南出声提醒。“……嗯。”

梁妍又盯了一会儿，直到把这首诗看完，理解其中的意思后才放下，长叹了口气。身子慢慢后靠。“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梁妍悠悠念道，怅然若失，接着，她薄唇轻启，“薄衍南，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你山上的别墅吧。”

“好啊。”

男人轻轻抚摸梁妍的发梢，眼中的爱意昭然若揭，“你想什么时候去？”

“等我病好的吧。”

“……好。”

薄衍南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亲梁妍的眼睫，“你说什么都好，我什么都答应。”

慕今鸣在前面不仅再次哽咽，梁小姐的状况，他这个不懂医学的人都看得出来，已经到了没有多少时间的阶段，他能看出来，薄爷当然早就知道。现在他们所说的未来，透过期待和幸福的假象，看到的却是后面无尽的荒芜和悲凉。“我这一路，流连繁华，我这一路，寻找着他……”低低的哼唱从梁妍的嘴中流泻，宛如春日里最后一点余寒，却冰结彻骨。“我路过繁华，我捧着枯萎的花，我却一不小心，找到了陪我的他……”车子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梁妍的母校门口，她和项瑾深、苏绵绵认识的大学。慕今鸣给校长打了个电话，门卫立即放几个人进去，慕今鸣在前面说，“这学校说起来和薄爷有些渊源……”说话间，四个人看到正对着学校大门的展示板上，特别大的位置贴着苏绵绵的艺人照，底下还写着行小字介绍。“著名女明星苏绵绵，曾是我校xx届校生……”慕今鸣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非常难看，他二话不说重新给校长打过去电话，薄衍南找了校园里一处公用休息椅，梁妍抱起兜兜，三个人坐下，有树荫遮挡，徐徐的凉风成了好春光的点缀……没过多久，副校长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师，梁妍记得这两位教书都有些年头，是主任级别的人物。慕今鸣开门见山，直接说贴着的艺人照和学校氛围格格不入。副校长说是是是，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这张照片到底换不换下来。